程波正在低头处理文件,林柯敲门进来,放了杯咖啡到他桌上,顺便不客气地在沙发上坐下来。
林柯虽说职位上只是个项目经理,但曼文其实是两个人一起打下的江山,公司稳定下来后,他就提出来要去带项目,程波不解,不管是按资历还是按能力,林柯都该是执行总裁的位置。
可林柯很坚决,理由是,他没那么大野心,也不想和工作结婚,做个项目经理刚刚好。
说了几次后,程波也不再勉强,只是年终分红还是按照原始股东的给他,人各有所求,难得的不是拥有很多,而是真正明白自己要什么。
林柯进门后,程波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处理文件。
“哎···”林柯声情并茂地叹了口气。
程波挑眉:“有事?”
“你怎么那么喜欢工作呢?”
“··············”程波终于放下手中的笔:“这大梁你不愿意挑,那我不得加把劲儿。”
“呦,敢情你至今孤家寡人是因为我喽?”
程波有些好笑,端着手里的杯子坐到他对面,揉了揉眉心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关系我的感情生活了,之前不还祝我和工作白头偕老么?”
“这不是没见你对女人动过心嘛。”
“那现在怎么着?见到了?”
“你是不是对徐曼有意思?”
程波将手中的杯子放到茶几上,无视林柯一脸八卦,身子一斜,靠到了沙发上,眯上眼睛,一副“我困了,赶紧滚”的姿态。
天可怜见,这世上最讨打的就是说话说一半,更何况在讨论八卦的时候,什么人呐这是!
“我还以为你眼光多高呢,原来喜欢这款啊。”林柯拖长尾音,语意不明地说,要么说是经过商场洗礼的革命友谊呢,他当然知道怎么让程波开口。
果然,程波睁开眼睛,眼神扫过来:“这款?你觉得她不好?”
“承认了!,哈哈哈哈哈,没有,她很好,很好”林柯夸张地大笑:“只要是个女的,都好,你再这么清心寡欲下去,我都要怀疑你对我有意思了。”
“无聊。”
“是,我无聊,也不知道是谁,看到资料的时候就屁颠屁颠地要亲自接待,还叮嘱珊珊提前煮好咖啡。”林柯二郎腿一翘:“看不出来啊,你还是体贴的人。”
“你有事没事,没事赶紧走,项目经理也没这么闲吧。”程波起身,又往办公桌走去。
林柯一脸恨铁不成钢:“不是我说你,就你这样,体贴有什么用啊,对人有意思,你得行动啊,你自己算算,是不是上个月你们一起吃过饭后,就再也没联系过?”
程波停住脚步,回身看他:“你怎么知道我们上个月一起吃饭了?”
“我·····我听说的嘛。”林柯心虚地笑笑,完了,不小心把珊珊卖了。
“看来我的管理有问题啊,不仅项目经理很闲,秘书也很闲。”程波靠在办公桌上幽幽地说。
“你看看你,我这不是看你太长时间没行动,特地来给你创造机会嘛。”林柯话说这里便停住,等着程波发问。
谁知道程波不接招,直接转身坐好,又是一副投入工作的样子。
“哎··”林柯在心里安慰自己,算了算了,看他可怜的份上:“喏,给你。”
程波看着他递过来的两张门票,不接,也不说话,只是用眼神表达了一下,这是什么?
林柯直接将票扔到他的文件上:“你可长点心吧,前段时间和徐曼对接项目的时候,聊到过,她很想看这部话剧,可没买到票。”
程波这才拿起票,认真看起来:“你们聊得还挺多。”
“那是,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
“没看出来,长了一张头脑简单的脸,还懂诗词歌赋?”
“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不能因为我长得帅,就质疑我的内涵。”
程波对着电脑看了下日期,刚好是周五晚上的场次,看在林柯用心的份上,他决定收回接下来挖苦他的话,十分不走心地说了句:“行,你才貌双全,我们公司的门面担当,行了吧。”
林柯接受了他虚伪的夸奖,用手指敲敲那两张票:“我托关系搞到的位置,你赶紧打电话约人啊。”说完就转身往外走,嘴里还嘟囔着:“一天天的,给你打江山,还得给你招美人儿,我是上辈子欠你的么?”
办公室的门应声合上后,程波翻开通讯录,犹豫几秒后退出,用微信给徐曼发了条:在忙吗?
“没,有事?”徐曼几分钟后才回复。
程波将两张门票摆好,拍了张照片发过去:听林柯提起你想看这个,刚好朋友送了两张票,要去么?
“!!!要,我都抢不到票,还以为看不成了。”
“那好,我周五晚上去公司楼下接你。”
“不用,不用,我自己过去剧场。”徐曼有些不好意思,蹭了票也就算了,还让人家接来送去的。
“可这次是真的顺路。”
徐曼看着程波发来的“真的顺路”噗嗤一声笑了,对了,她现在工作室和程波在的写字楼只隔了一条街,住的地方也离得近,的确很顺路啊:“那行,那就麻烦你了,看完我请你吃饭。”
“ok。”程波放下手机,抬头的时候,看见笔记本因为长时间未使用而暗下去的屏幕里,映着自己的脸,嘴角竟然挂着温暖的笑意,他一时有些怔然,这样的自己,似乎也是久违了。
转而拨通了妈妈的电话,响了两声那边就接起了:“小波?”
“嗯,在干嘛?”
“在院里和你叔叔阿姨聊天呢。”孙正蓉声音里带着笑意:“怎么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不忙吗?”
“不忙,最近身体怎么样?”
“挺好的,你都专门请人照顾我了,能不好么,你就别老操心我了。”
“嗯,想吃什么就跟阿姨说,平时注意休息,我月底回家看你。”程波声音柔和道。
“好,我知道,你现在有能力养活我,我肯定不给你省钱,不跟你说了啊,我跟他们出门溜达去,你忙你的吧。”
程波应声后,等妈妈挂断电话才放下手机。
程波的爸爸在他两岁时就因病去世了,所以他的记忆里,从来没有爸爸这个角色,妈妈文化水平又不高,一个女人家的,全靠各种体力劳动赚钱养他,白天在工厂上工,晚上回家还要做些缝缝补补的活计增加收入,妈妈用越来越弯的背撑起了一个家。
高中时,有了浅薄的见识和审美,他也羡慕同学脚上的名牌运动鞋,还和班上的一个哥们儿约好周末去店里买同一款鞋子。
当晚回家,他跟妈妈说要买新鞋子时,妈妈二话不说,从各个地方翻出钱来给他凑了几百块,可他周末去商场的路上,却无意中看见妈妈在路边捡塑料瓶子,他心酸之余,还感觉有些丢人,毕竟在他眼里,“捡垃圾”这件事,不在“付出劳动,得到报酬”的范畴,在他当时不完善的世界观里,是很见不得人的。
他那天没去商场,在外面坐到天黑回家,以一个自以为是大人的姿态跟妈妈说:“以后能不能不要去捡垃圾了?”
妈妈不解地看着他:“嗯?你见着我了?”
“今天在街上看见了。”
妈妈不在意的点点头:“捡垃圾怎么了?”
怎么了?程波哑然,他觉得这是件不好的事情,可让他说出来为什么不好,一时又有些词穷:“就,有点没面子···”
“面子?”孙正蓉做手工的动作不停,笑了笑:“面子是给别人看的,日子是给自己过的,我又不偷不抢,捡个垃圾换钱怎么了?”
不知为何,只有小学文凭的孙正蓉这番话一出口,程波像被人扇了个耳光,脸火辣辣地疼,他没再说话,沉默不语地回到屋子里。
第二周去学校的时候,之前约好买同一款鞋的哥们穿着新鞋来问程波,为什么他没穿新鞋来。
程波坦然答:家里没钱,没买。
他本以为这句话会很难为情,可真的说出口后,发现也没什么,也就是对自己实际情况的阐述而已,再说了,他也不是没鞋穿。
他只是突然明白,处在当下时,人得清楚自己有什么,往前走时,人得清楚自己能付出什么。
后来,他利用一切课余时间出去打工,贴补家用,就这样,和妈妈一起,熬过了贫瘠的二十年。
他公司稳定后,第一件事就是把妈妈接到上海的新公寓,可谁知道住了不到半个月,孙正蓉就各种不适应,说出门车都坐不明白,超市里东西太多,买个东西都费劲儿,还没人陪她说话,最后还是坚持回了老家,住那个老房子。
程波只好将家里的房子翻新一遍,又请了个保姆照顾她,这才算放心。
他一直到觉得,孙正蓉是有大智慧的,是那种一步一步都走出印子的人,所以他在这两年得了长辈夸奖时,总会说一句:我妈妈教得好。
他在大城市里越爬越高,妈妈在小城的柴米油盐中慢慢老去,似乎像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可程波还是会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不管好事坏事,都第一时间给妈妈打个电话,哪怕只是说一两句不相干的话,也能心安不少。
就比如,徐曼接受他的邀约,他很开心,也第一时间想听听妈妈的声音,如果可以,他希望有天把这个姑娘带到孙正蓉面前,告诉她:这是我喜欢多年的姑娘,又遇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