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琴哭得有些累了,没注意到自己的房门被打开。
“卿卿就是个爱哭包。”
纪琴有些茫然。自己,这是睡着了吧?
小时候,纪琴有段时间曾追着晏淮说要嫁给他。她只觉得,这样就可以永远同师父、师姐师兄他们在一起了,不会再孤身一人四处流浪。她逼着晏淮叫她“卿卿”,她叫他“夫君”,真是荒唐极了。后来,虽有师姐让她明白了师徒之伦,“卿卿”却成了她的小名,只有晏淮会叫的小名。
“师父永远不会阻止你做你想做的事。
“独自一人的这些日子,一定很辛苦吧。”
没有追问,没有逼迫。他的温柔,她一直都明白。只是就因为如此,她才总觉得自己亏欠晏淮的太多太多。
也许,真的可以放纵一次?
她不是不渴望倾诉的。
“你从没见过我的家人,因为他们都死了,被人陷害死了。
“九年前,我侥幸逃脱,拜你为师,无时无刻不想着查清当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案子有问题,真正害我全家的人,我却无法让他受到他应有的惩罚。
“怎么办呢?”
纪琴盯着晏淮,眸子清亮。听她的语气,就像是遇到了不懂的课业,请教先生一般稀松平常。
晏淮摸了摸她的脑袋。
“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只要那是你真正的愿望。”
“只是现在,你要先安安心心睡上一觉。明日,你可以再找为师商量。”
纪琴像只猫儿缩在他的怀里,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合上了双眼。她的睡颜纯洁而恬静,一如当年。这九年的时间改变了太多的人和事,又好像,什么都不曾变过。
——
第二天早上,纪琴醒来时还有些迷迷糊糊的。等她回想起自己昨晚都干了些什么时,一下子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自己都十六岁了,还要师父哄着睡!真真是羞死人了!
“柳玥!”等脸没那么红了,纪琴才想起在栒状山听到的重要情报。照韩宁的话说,皇帝对纪家的态度是在九年前的中秋国宴后转变的,那么,就要好好查查那个国宴了。
“让王禾把礼部纪录宫中大大小小宴会的名册都拿来,行事小心些。记住,只要九年前的就好了。”
“是。”
眼看着柳玥就要离开,纪琴咳了咳:“那个,隔壁的人走了吗?”
“回主子的话,一早就离开了。”
纪琴呼出一口气,心中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高兴。
“你下去吧。”
——
馥妭已经到东南好几日了。由于离战场很近,她不难打听到一些军事消息。
巫人的确很厉害,但他终究只是一个人。天禹大军人数多,但如果硬攻也只能是两败俱伤,现在双方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谁都不会轻易打破。
“回来了?”
她的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影。
“小姐。”单顼一抱拳。
“信传给她了?没提到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吧。”
单顼没有说话,馥妭知道这就是没事了,便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她那个在帝畿的傻妹妹,可是帮了她不少忙,怎么说也要告诉她一些消息吧?馥妭并没有写假情报,只是隐去了比较关键的机密。这已是很好的结果了。
她走到单顼身边,轻抚他的脸,声音温柔:“你觉得,我这样做会不会不好?毕竟,纪琴可是一心一意为着我的呢。”
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她现在的样子,妖。
美丽而又危险。
单顼沉默着。
馥妭咯咯笑了起来:“你很好,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这也是我这么喜欢你的理由啊……”
尽极诱惑。
“小姐别开玩笑。”他面无表情。
馥妭笑了笑,没有再说。
任谁都可以指责我、辱骂我,唯你不行。
这是馥妭的骄傲,也是她的恳求。
——
“观主,小姐她有事瞒着您。”
“我知道。阿七,这种话以后不必再提。”
“可是观主……”
“我说过,我不会干涉她,”晏淮转过身,强迫阿七盯着他的眼睛,“我不想让她变成下一个我。”
“是。”
晏淮走到窗边,看着宅子外街道上热闹非凡,怎么瞧都是个太平盛世。那皇帝还不知道吧,西南发洪水了,他们犯下的错误带来的惩罚已经开始了。
“让你查的事如何了?”
“回观主,并没有发现谢诎的尸体,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就好像……”
“就像他死了一样,我明白了。”
谢诎向来如此。
晏淮不是不贪玩的。
年少时,他用师父的龟甲打水漂,把占卜用的铜钱扔进功德箱。谢诎就是这样,毫无痕迹,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时候为他顶了罪,“作案细节”比他这个当事人知道的还要清楚。那时,晏淮总以为师父年纪大了发现不了自己的小把戏,为此还暗暗得意,跑去和谢诎炫耀过。谢诎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是秘密,就不该告诉我。”
“但你不会出卖我的,不是吗?”
谢诎叹了口气。
“是,我不会。”
晏淮怎么也想不到,几年后谢诎会做出那样背信弃义的事来。
“继续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
“主子,王禾已经拿到了礼部名单,但他没法送出来。”
“怎么回事!”不会是王禾被发现了吧!
“太后宫里的南海夜明珠被偷了,现在整个皇宫戒严,侍卫正每个宫每个宫地搜查。没有圣旨,谁都不能进去或是出来。”
“什么程度的戒严?”
“一级戒严,那颗夜明珠是天禹开国皇帝南征时的战利品,是国宝。”
一级戒严,帝畿所有兵力都被调了过去,纪琴手下可没有一个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进入皇宫!
“等等就会查到王禾,如果被发现他偷了名册……”
“王禾就废了,名册也拿不到,可能还会让对方察觉到我们的意图,再查起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我知道。”纪琴有些沉重。她在朝廷里还有一个人,但是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过了一会儿,她开了口。
“帮我准备一下,我亲自去。”
柳玥动了动嘴唇,想要说些什么,但她也明白这是唯一的方法。她叹了口气,去给纪琴取武器,但她打心底里希望她用不到。
天不亮纪琴就蹲在午门等待时机。已经寅时了,大臣们陆陆续续坐着马车到了午门。纪琴看着丞相,刺史,尚书一个个进了门,心中越来越焦急。最好的办法就是混在里面跟进去,可是完全没有机会啊!
突然,纪琴看见了一个老熟人。
是骆州的马车。
骆大人最近得了风寒。由于东南战事情况紧急,他身为兵部尚书无法告假,于是带了两个书童随身照顾。纪琴趁骆州下马车时敲晕了车夫后面站着的书童,扒了他的衣物穿上身,冲进马车拿了件大貂,向走远了的骆州跑去。天禹刚打了个胜仗,骆州心情好得很,看见书童来晚了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地开口:“四骊,你看你这就不如六栖细心了。”
原来叫六栖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六月栖栖,戎车既饬。看不出老头还挺喜欢这些文绉绉的东西!
跟着骆州,纪琴自然是顺利进了午门。下一步,就是如何找到王禾了。纪琴听柳玥提过,王禾今日似乎是值日太监。她只好碰碰运气了。
卯时已到,官员们前去上朝,纪琴和四骊站在殿外等候。等人走的差不多了,纪琴忽然捂住肚子,口齿不清地低声叫道:“欸呦呦!我的肚子好痛啊!”
四骊有些担心:“别叫!吵着了大人们可是要被杀头的。”
“四,四骊,我想出恭!哪个净房最近!帮帮我!”
“我要在这儿等着大人呢,你只能自己去找了。问问宫女内侍什么的,别闯去了后宫!”
纪琴等的就是这句话。她把大貂递给四骊,捂着肚子就朝右翼门冲了过去,嘴里还忙不迭应着。
“好好!我快去快回!”
她出了右翼门,有些苦恼。皇宫毕竟是很大的,如此漫无目的地找要找到何时啊!看着迎面走来的宫女,她眼睛一转想出了个主意。
纪琴快速走到那宫女的面前,把一块布包递了过去:“这位姐姐,我家骆大人在宫里失了块玉佩,叫我查查是哪个不长眼的偷了去。不知姐姐可否带我去找今日的值日太监问问情况?”
宫女揭开布包的一角看了眼,有些疑惑:“骆大人如此着急,想必是非常贵重的东西了,直接上禀圣上让侍卫去搜查不是更好?再者,骆大人身边没见过你这号人啊。”
纪琴笑笑:“六栖打摆子,大人让他休息,我就来替班。你瞧,”她拿起腰间的牌子给宫女看,“尚书府的令牌,这下你可信了吧?至于搜查一事,姐姐这你就不懂了,如今有蛮人侵犯,国宝被盗,咱们大人不想弄出太大动静给皇上添忧啊!”
那宫女盯着令牌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不对。她捏着手中的银子想了想,点点头。
“那请跟我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