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好像在和他说，又好像在和自己说。

“你说，你早就知道了，那是什么时候。”

“我填完志愿以后。”

她顿了顿。

“那时，外婆总要我报考经管类，可我不愿意，外婆把……把一些视频发给我，她说，如果我不能强大到可以和那群人抗衡，就算我证明我是慕家的孩子，我的妈妈和外公也永远要被人钉在耻辱柱上……”

章黎溪见识过她口中的那群人的手段，他们能够摧毁掉一个女人的清誉的手段，他大概能够猜到。而林淼的外公，已经冤死狱中。

他忍住心中的愤怒，看到林淼痛苦地用双手捂着脸，不忍心追问下去。

她泣不成声地说：“如果当初我忍一忍，再……忍一忍……”

章黎溪轻轻地抱着她。

“不，即使没有你，他们也不会放过你母亲的”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最后，她哭得累了，在车上便睡着了。

章黎溪将车停在路边，看着漆黑的夜空，心里也如同打翻了墨汁一样。

他一直以为，林淼是被慕沁林逼着学金融的，可仔细想想，以她的性子，如果真的不情愿，怎么可能花这么长的时间在自己不感兴趣的领域上呢？

他拿出储物格里的画册，那里面，多是他的画像，偶尔也有一两张林淼的自画像。

林淼的绘画，是慕沁林手把手教的，画的得画得很传神。

里面的林淼，笑靥如花，还是年少不知愁滋味的模样。

如今的她也是爱笑的，可是那笑，总像隔着一层雾，缥缥缈缈，辨不清真假。

他摸了摸手中的画像，那时，小丫头刚刚高考完，兴冲冲地跑到军营，偷偷把这本画册放在他办公桌上，当时他想，等他任务完成，他一定告诉她，他也在等她长大，可是，阴差阳错，让她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

他想起他最近查到的一些事，罢了，就算她犯了错，他也会和她一起面对。

林淼的手机亮了起来，他刚刚怕人打扰他，调成了静音。见是郭铭，他接了起来。

“姐……”

“我是章黎溪，她睡了”章黎溪压低声音道。

“啊？她这个时候还能睡着？哎呀先不管了，刚刚慕老爷子宣布把所有的流动资产捐出去，剩下的不动产，姐占50%，慕森和慕晶各占20%，慕垚占10%，以后，她就是小富婆了，姐应该……听了会开心一点吧……”

章黎溪听着郭铭那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决定不告诉他林淼现在的身家。

等等，一半？

章黎溪的剑眉眉头拧起，匆匆挂断了郭铭的电话。

他打电话给一直负责慕焱失踪案的刑警：“吴警官，我是章黎溪，我想问一下，慕焱是不是还活着？”

“林淼没告诉你吗？这个案子已经结了，她决定不找了，也给慕焱申请了宣告死亡。”

也许，慕焱没死，法律规定，下落不明满四年，利害关系人可以向人民法院申请宣告他死亡，换句话说，慕焱只是法律意义上的死亡，但是，也可能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存在。

“她什么时候申请的？”

“五年前。”

“是在她妈妈死前还是死后。”

“应该是死前。”

五年前，林淼刚刚大学毕业，而林慕清已经病入膏肓，她花了十多年的时间找小圆这样的一个母亲想，死前一定还是迫切地想见儿子最后一面，可是，林淼却在这个时候放弃了，这不像是林淼会做的事。

除非，她已经找到了小圆。

他很快想到了金奇。

虽然林淼口口声声说金奇是她包养的小狼狗，可是今天在宴会上见到郭铭，他发现，林淼对金奇的态度，和她对郭铭的态度很像。

郭铭是小圆小时候的玩伴，林淼一直把他当弟弟看待。

他思索了一阵，直接找人要到金奇的私人手机号。

“我是章黎溪，慕焱……你姐今天遇到了点意外”

那边的人几乎立马回道：“你是不是打错了电话，慕焱是谁啊？慕……等等你是不是背着林淼找了个姓慕的狐狸精？！”

没有破绽，章黎溪不死心，继续诈他。

“林淼都跟我说了……”

“我说什么了？”

章黎溪猛然一惊，手里的画册掉了下去，平时睡得死沉的人，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此时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唉，林淼，你俩这是什么恶趣味？大晚上的玩Cosplay吗？”

章黎溪不由分说地掐断了电话，还没来得及拦，林淼已经将画册捡了起来。

她饶有兴味地翻了翻：“我以为你扔了呢？没想到你还留着……唉，把我给你画的画像留了这么多年，还放在自己车上，我都要误会了……”

“误会什么？”

林淼不回答，继续看那本画册，但一直停留在一页，仿佛可以把那一页看出花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小声嘟哝道：“误会你喜欢我啊？”

“不是误会”

林淼翻画册的手一顿，并没有抬头看他，准确的说，是不敢。

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林淼，拿到画册的那一刻，我本想找你，可是，那时候我接到了任务，我怕我回不来……”

林淼合上画册，看着车前慢慢飘落的树叶，等树叶落地，她像叹息一般轻声道：“那都是以前的事了，我现在不喜……”

还没等她说完，她的唇舌就已经被人堵住，那人仿佛发了狠一般，迫切地想把她到口边的话堵回去。

她用力地咬了那人的舌头一口，那人却还没有松口，但他放缓了力道，如果她想要挣脱，并不是不可以。

可是，林淼不得不承认，她很贪恋这一刻的旖旎。

但是，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

“你那天在公交车，是故意装睡，躺在我怀里吧？”

林淼没来由的心虚，因为外公是中医世家出身，她从小接触中药，嗅觉锻炼得比常人更灵敏，那天，她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味道，虽然不确定一定是他，但那一刻，她的确是鬼迷心窍地顺势倒了过去。

两人气息还有些喘，章黎溪见她词穷，不由分说地轻轻把她摁在他怀里。

林淼这一次没有反抗，心中叹了一口气，要是，她早点知道就好了，现在，她还能接受一个人的真心吗？她有些茫然。

怀里的人，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喜悦，章黎溪低头看怀中的人，她不是一个喜欢将负面情绪外露的人，但此刻，她脸上的不安和慌乱那么明显，他也有些无法确定，联想到刚刚她没说完的话，他不禁开始怀疑，时过境迁，她是不是已经不喜欢他了。

可是，她还是乖乖躺在他怀里，只是比平常安静。他可以听到彼此心跳的声音，他调低了车窗，外面的微风吹来，伴随着树叶沙沙作响。

他心想道，反正他和她的日子还那么长，她到底是怎么想的，总有一天，她会慢慢说给他听。

两人各怀心事地回了家。

临走前，章黎溪亲了亲她的额头，她嘴角弯了弯，耳尖红透：“明天见”。

章黎溪内心松了一口气。

林淼关上门，拿出手机，看到手机上的未接来电，面色有些净重，她回拨过去，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听说，你身边那个男人，是退役武警？”

林淼没有回答，但她知道，对方早就已经查得一清二楚。

“小好，你现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