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与绿珠在金雀池畔谈论起如何召回萱草时,距离萱草被贬下凡已经一千六百年有余了。
想当年,萱草几度苦苦哀求绿珠在圣母娘娘面前略略美言周旋,被绿珠冷漠拒绝,挥着手让负责送往迎来的神使速速将萱草投放至大荒山。
起初萱草还盼着等圣母娘娘气消了,能记起她一丁半点的好,过段时间便召她回那锦绣繁华的天宫,只是在大荒山上寂寞地度过了一千余年,终日翘首以待,左盼右盼都盼不来那手捧黄宣旨意的神使,便慢慢绝了再回天庭的心思,胸臆间也渐渐生出了不甘不忿的幽怨和千年空寂。
宣草孤身一人,在大荒山结庐而居,终日不闻人语,只得削竹为笛,在无聊时消遣和逗逗鸟雀自娱一番,也算在这人迹罕至的荒山中苦中作乐吧。
这日,萱草如往常般盘腿坐在草庐旁的那株花树下,拈起竹笛,懒懒地吹了起来。
空山中,只闻鸟虫唧唧鸣叫声,更显得格外静谧。
忽而有清幽的笛声,响破云霄,惊起了栖息在树间的飞鸟,惊落了满地粉色的花瓣。
望着在叶底簌簌而飞的鸟儿,和那在空中盘旋飞舞着的落花,萱草只得无奈自嘲,回应她的不过是这两样不会说话的物事罢了。
被惊破的不单单是飞鸟和落花,还有山崖下一个正抬头仰望的黑衣男子。
玄音从遥远的玄孜阴山一路跋涉,走过茫茫戈壁,渡过莽莽沙海,一路向东再向东,终于来到了这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下。据上古典籍记载,女娲为补天,便在大荒山无稽崖炼成高经十二仗,方经二十四丈顽石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只用了三万六千五百块,单单剩了一块未用,弃在此山的青埂峰下。
他仰首遥望那缥缈的云顶,竟有一股仙瑞之气直上云霄,怕是有神女居住其上。
正望着峰顶心下神往之时,忽而听到一阵清幽的笛声,在空山中悠然而响。曲能通人心,情动则心动,心动则曲亦动,侧耳听了半晌,玄音听出了吹笛人那绵绵不绝的幽怨和寂寞,唇畔便绽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随手采了两片翠绿的叶子,叠合一起,凑于唇畔,微闭双眼悠然自得地吹了起来,高高低低曲曲折折,追随着那幽幽的曲调,细细抚慰着吹笛人那无处安放的寂寞。
一连几日,玄音都流连在山崖下,并不急于登峰,亦无离去之意,只要笛声扬起,他必然会吹响两片薄薄树叶来回应。及至后来,偶尔玄音无聊,吹着叶子解闷时,从山崖之上也有欢快的笛声悠悠飘落。
玄音唇畔的笑意更深。
山中阴雨难测,早上还是云蒸霞蔚,至午时忽而雾气自四面八方中聚拢,山谷中一片雨意朦胧,玄音还未寻得一处安身之地,细如银针的雨丝便落了下来,就如深闺中女子的情意般,密密麻麻地纠缠在一起,剪不断理还乱。
玄音四顾,正欲往数十米开外的大树下避雨时,却惊喜地发现一把绸伞似一朵盛放的虞美人,从崖顶悠悠荡荡地飘落。
他惊喜地上前,伸手接住那把从天而降的竹骨红绸面伞,含笑地凝视着伞面,伞上绣着一朵雅致秀丽的兰草样绣花,更是证实了这几日来他心底的猜想:在大荒山无稽崖青埂峰上长年住着的,是一个寂寞而幽怨的仙女。
玄音在女人堆中打滚多年,闻曲知意,自心中是明白赠伞之义,他又岂能让一个孤身居于这荒山野林中的女子大失所望。
女子既有赠伞之恩,他定当涌泉相报。
等不及次日,待得雨歇云收,玄音便借着还伞之名,登上了青埂峰,去寻那幽居已久的神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