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不怀疑我一下=
应当说,允诺与段锲这一夜睡得都不安稳,各怀心事。第二日段锲早早转醒,撑着头轻轻抚摸允诺的侧脸,自额头到鼻尖,划过嘴唇再落到脖颈,盯了她许久。
两人在宫外混了几日便动身回了府,一路上允诺都在嚷嚷着累死啦,入府是已是披星戴月。
梳洗完后允诺“扑通”一声仰面倒在了床榻上,滚进锦被扭了好久。
“怎么,你还松了口气?”段锲见她突然松了弦一般突然泄了气,走过去将允诺捞了出来,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着问。
“在外边怎么也不如在家里舒服啊。”允诺起来往里挪了身子,腾出了空子拍了拍,“你说是吧,夫君。”
“你当真觉得这府里过得自在?”段锲上了床,将人揽在怀里,挑着眉问她。
“如果少些勾心斗角……”允诺看到段锲满眼柔情,有些心虚,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份,仗着段锲极端的偏宠,她也许真的能在这王府乐得自在呢。
“其实到处都是城府啊。”段锲揉了揉怀里的脑袋,又叹了口气道,“我身在朝堂,也必须步步为营。”
“……”
“万一一个不小心,便会断送了府上无辜之人的性命,便也再护不了心爱之人周全。”段锲伸手弹了一下允诺的额头。
“檀郎……”允诺忽然意识到,这个众人皆言性情突变的清心寡欲之人,毅然步入争宠逆流之中原来非他所愿,而是逼不得已。
“如今段俞得势,必然会想法子制约一切隐藏的隐患,我现下是不能不防。”
哦!终于要说出下一步计划了么?尽管有些迟疑,但允诺还是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摘除段俞在后宫的眼线,本以为会打开扭转局势的口子,却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儿。”段锲有些无奈得摇了摇头。
“……”允诺心里一紧,感受着裹着自己温暖的怀抱,忽然感觉到一丝丝内疚,“对不起……”
“疯丫头,道什么歉,梓目都说无人指使了,又与你无关。”段锲挑起她的脸道,“我相信你的心肠不会那么歹毒。”
“我……”
允诺忽然感受到了一丝不挂地站在大庭广众下的羞耻感。
檀郎啊,你错了啊,我就是这么冷血无情、恶心歹毒。我不仅害死了一直以来对自己百般照拂的侍女,还将找到给多无辜的代罪羊帮我端屎盆子,甚至连你都是我的囊中之物……
所以有的时候允诺更希望段锲聪明一点儿,对自己有一点儿怀疑,也许她心里还能舒坦一些。
“你不要想那么多了,我会再想办法拔掉段俞在前朝的党羽。”段锲抚了抚允诺的背,又道,“虽然他就这么放弃监视后宫,的确有些怪异。”
“……”允诺面头黑线:三皇子的确没有放弃安插眼线啊,这不我来了么,你个白痴段锲。
“我想先斩断段俞手里对财政的大半权势。”段锲盯着床梁,像是自言自语,“那就先离间他与范司农……”
“范司农啊……”允诺悄悄记在心里。
“阿诺,明后两日我要离府办事,你乖乖等我回来。”临睡前,段锲亲了亲允诺的耳垂嘱咐道。
“嗯,我一定乖乖的!”允诺点头。
然后,后半夜像往常一样,允诺就在确保身边人睡熟后披衣起身,将段锲要离间三皇子与范司农的消息递了出去。
什么乖乖的,在她允诺身上简直是乌头白,马生角!
第二日允诺将段锲送走后,长出了一口气:毕竟,这位被美色冲昏了头脑的王爷待她好到她都有些良心难安啊!拍了拍脸,允诺唤了几个宫人,抱着几捆红绳快步流星,直奔去了后院。
齐荏在屋里呆的无趣,便牵了狗去后花园逛逛。后院不似自己的院子那般无人打扫,青石板路上干干净净,白玉卵石上几乎看不到什么落叶。
齐荏带着宫人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忽然觉得,脚下少了落叶被碾压的破碎声的话,走起路来都有些枯燥了。她微微皱眉,打量着周围有些落寞的枯枝,叹了口气。
总有些人做事急急忙忙,从不肯放慢脚步,怎的就不愿意等一等、再等一等呢?
忽然听到爽朗的笑声,齐荏觉得耳熟,心下又暗想:这府里敢这么放肆的人估计只有一位了,转头便去寻那声音的源头。
果然,在一棵巨槐下看到了正往红绳上站、咧嘴大笑的允诺。允诺将宽大的斗篷随手丢在了地上,毫不顾忌形象,蜀锦忙大惊失色的拾起,便捡便劝:“主子,这秋千实在太不结实了,会摔的。”
“是啊主子,你要是受了伤,掉脑袋的是我们啊!”白桦也在一旁焦急,拉下允诺来也不是、放任她闹更不是。
“主子,王爷要我们看顾好你的啊……”
齐荏细细一瞧,的确很不结实:这棵百年槐树虽是枝干粗壮、环抱数人,但允诺只是绕了几根红绳,两头看似极为草率的拴在这树伸出的粗木枝丫上。
允诺衣着收腰罗裙,绿云垂肩,难得没把头发束起,抓住那红绳就往上蹬:“不要担心啦,就算摔了也不会怪你们的啊,段锲若是罚你们,我会替你们求情的。”
齐荏笑着看允诺就那样任性得荡了半晌秋千,衣袂飘然,身姿绰约,笑靥如花,毫不在乎自己的身份,边笑边安慰下面乱成一团的侍女。
见那些侍女就要急出眼泪来,齐荏这才从转角探出身来:“阿诺,你这是又在‘欺负’宫人啦?”
一见来得时庶妃,一群人如见救星,就差要扑过去了:“庶妃娘娘,您劝劝主子吧,这太高、太危险了……”
“怎么会啊,姐姐,我又不是小孩儿,自己还没点分寸么?”允诺私下见了齐荏从来不用行礼,但还是稳住那个粗制滥造的秋千,还未停稳就要跳下来。
几个宫人生怕她跌倒,各个伸直了胳膊就要扑过去。
“你们看,这不是没事么?”允诺轻飘飘落下也伸了胳膊,歪头笑道。
“主子啊,我们要被你吓死了……”
“阿诺,这秋千是有些过于草率了,命人给制一个牢靠的吧。”齐荏将手里的狗递给允诺,转头吩咐了下去。
“实在无聊,突发奇想嘛。”允诺将狗捧了起来,眯起眼来细细打量,“这才几天耐耐好像胖了一圈啊……”
“你再这般污蔑它,小心它翻脸哦。”齐荏看着拱在耐耐身上的允诺,笑着提醒。
允诺吐了吐舌头,放下耐耐就同它奔向一旁,迅雷不及掩耳。
“主子!披衣啊!”
看着追在后面一脸菜色的宫人,齐荏也是无奈,笑着摇了摇头。
当日陪齐荏用过晚膳,迷迷糊糊听她讲了许久双陆的玩法,允诺实在听不进去,又见时辰不早,就起身告辞了。回到宫里又磨磨唧唧得地同宫人们翻了好久花绳,一直靠到众人都哈气连连,这才打算洗漱歇息。
还在担忧没人搂着今晚如何睡觉呢,突然外边就来了人慌慌张张地递消息。
今夜洗漱的药膳水出了大问题。侧妃没了一双纤纤玉手,庶妃更是面目全非!
下午还同自己嬉笑玩闹的齐荏,只几个时辰就丢了一张玉面,允诺半晌说不出话,良久,连发都没束披起一件外袍就踏了出去。
只怕又是一场暗潮汹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