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难料啊，棠澌以前说过一句气话，后来的一日一语成畿。

暑假的某一天早上，棠澌在院子里打扫树叶，许倾悠哉悠哉地走过来，穿了一套白色休闲裤，双手插进口袋，语气散漫似笑非笑地说：“棠澌，恭喜你啊，快要当姐姐了。”

棠澌一脸懵，呆了呆，这家伙说啥？她要当姐姐？

“你在说什么？”

“你妈跟我妈说的，所以我来恭喜你。”

“神经病啊。”棠澌低头继续扫地，不打算理他。

院子里种了几棵海棠，昨晚下了一场大雨，地上掉了很多树叶。

许倾无所事事地在院子里逛，顺手牵羊地摘下一朵蔷薇花，递给棠澌：“这花送给你。”

“你摘我家的花送给我，真不要脸。”

“这叫借花献佛。”

棠澌扫完地回家做早餐，这时候家长们都上班去了。她只能煮简单的面条。许倾也跟着进屋，还大言不惭道：“多煮点，我还没吃呢。”

棠澌“……”心里不服气，最后还是煮了两碗，煎了两个鸡蛋。

一定是上辈子欠他的，这辈子来讨债的。

棠妈妈是一名律师，平时工作比较忙，时不时还需要出差。棠爸爸是一名公务员，去年也升了职，也时不时得出差，许家和棠家关系好，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棠澌不得不到许家那里吃饭，许倾也偶尔到棠澌家吃饭。

从出生，就注定是一对冤家，还是个只会咿咿呀呀的时候两个小奶包就一块玩了，两个小奶包一见面，就冲着对方咿咿呀呀地流口水。许倾比棠澌大六个月，从小棠澌就得他哥哥，因为左邻右舍就他们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所以就他们两个一起玩。

长大一点后，两个小朋友在一起胆大包天，经常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的，什么傻事都干得出来，也有双方不和大打出手的时候，两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打起来就要打好几天的冷战。棠澌自尊心强，每次打冷战从来不主动讲和，就等着那家伙自己过来找她玩，棠澌也早就摸准许倾的脾气，等他耐不住寂寞了，就屁颠屁颠地过来找她。

上学之后，俩人关系一年比一年紧张，棠澌看不惯许倾那股闹腾劲，还经常在她背后搞恶作剧，把她给惹毛了。要说这只是小打小闹，因为某件事的发生，棠澌对许倾的厌恶更深了。

因为十二岁那年，棠澌被其他班的男同学欺负，作为从小认识还是邻居的许倾没有帮忙，还在旁边看戏，从那之后，棠澌就更加看他不顺眼了。

许阿姨一直想要个女孩，偏偏生了个不省心的儿子，便把重心放在棠澌身上，只要棠澌到家里来吃饭，就好吃好喝伺候着，简直比亲儿子还亲。

棠澌也觉得，许阿姨对她比亲妈还亲，所以，就算多了一个弟弟或者妹妹，根本不用担心失宠。

晚上妈妈下班回来，棠澌忍不住问：“妈妈，你是不是要生二胎。”

棠妈妈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没想到闺女问这个问题这么委婉，二胎，听起来多文气。

“是呀，你想要个弟弟还是妹妹。”

“爸妈肯定希望儿女双全。”

“妈妈希望这胎是个男孩，小棠，你不会以为爸妈重男轻女吧？”

棠澌耸耸肩：“反正我从来没有当过一天公主，你多爱点弟弟也没事。”

棠妈妈突然觉得女儿性格越来越深沉了，不知道是不是进入青春期的敏感期。有了这个意识，棠妈妈跟棠爸爸严肃地商量一下，为了照顾女儿的感受，以后取消所有的差旅，把重心归位到家庭上面，更要把心思放在女儿身上。

漫长的暑假期间，付俞几乎天天来许倾玩，突然有两天没来，许倾就耐不住寂寞，来怂恿棠澌陪他去城郊的天然水库钓鱼。看在他最近还算老实，没有到处作妖，棠澌好了伤疤忘了疼，心想着反正又没事干，就屁颠屁颠地跟他去了。

鱼饵是泥土里挖的蚯蚓，棠澌觉得这玩意又恶心又恐怖，滑不溜湫的，跟鼻涕虫一样恶心。

棠澌在从小对爬行动物有种难以形容的恐惧心理，老鼠蟑螂她都不怕，就怕这种长条虫体。

棠澌百无聊赖地坐在一块石头上，头顶盖着大大的荷叶挡太阳。过了一会，许倾走过来，左手拿着一个塑料瓶，瓶子里装着活生生的蚯蚓在动来动去，还有一条死肥死肥的家伙爬到瓶口，棠澌一阵恶寒。

“小棠，我挖到了一只蟋蟀，你要不要。”许倾说。

棠澌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真的吗，给我看看。”

“你把手伸出来。”

棠澌对他完全没有一丝怀疑，乖乖的就把手伸出去，许倾慢慢张开手，一条肥胖的蚯蚓在棠澌的手心里蠕动着身子。

“啊～”棠澌猛地用力把那玩意给甩出去，恨不得手也给甩了，浑身发抖地瞪他：“许倾，你混蛋，神经病。”

许倾幸灾乐祸地笑出来，嘴角两边出现两个小小的窝：“你个胆小鬼，连这东西都怕。”

棠澌吓得眼睛飙泪：“废话，你又不是我，我不跟你玩了，我要回家。”

她说走就真的走，许倾看她真的被吓到了，只好诚心诚意道歉，棠澌气消了也就没跟他记仇。

水库里有很多野生的鱼，但不好钓，在钓鱼这件事上从小多动症的许倾竟然十分有耐心，大半天啥也没钓到他也不恼，反倒棠澌钓到了两条小鲶鱼。

到了下午，太阳很烈，许倾耐不住热，把衣服脱得只剩下一条短裤，噗通地一声，整个人没在水里，溅起一大片水花，洒在棠澌的脸上，棠澌抹着脸，从地上捡一块小石头准确无误地往他那里扔，许倾探出一颗脑袋，瞪了她一眼，棠澌志得意满地冲他吐舌头，十足地挑衅。

棠澌一个人坐在石头上百无聊赖，天气又炎热，突然有点羡慕会游泳的人，要是她也会游泳多好啊，她也想下水去玩玩。

“棠澌，水里好舒服，你也下来。”许倾从水里钻出脑袋，冲着傻愣的棠澌喊道。

“我不会游泳。”

“笨蛋，连游泳都不会，你下来我教你。”

“不要。”他就是个坏蛋，她怕被他害死。

最后，棠澌还是被他给拉下水了。在岸边浅口，许倾手把手地耐心教她，还被他堂皇而之地骂了几次笨蛋，棠澌心里很生气，忍着没发作了。不过再笨也没有什么是永远学不会的，一个小时后，棠澌渐渐找到了感觉，一个人可以游了一小段，许倾叮嘱她：“你就在这里玩，不可以乱跑。”

他三岁就跟着他爸学游泳，游泳的姿势很标准，动作优美，在水中，他白瘦的身形像一条灵活的人鱼。

棠澌嘴上答应着，却没把他的话当回事，先自己练习了一会，玩得不亦乐乎，胆子越来越大，就尝试着慢慢地游到深一点的地方去。

过了一会，棠澌突然看见有一条蛇从水面朝着她游过来，她顿时吓得魂飞魄，瞳孔放大，整个人像被点了死穴一样不会动了，眼看蛇越来越近，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地往水里沉，她下意识地张口呼吸，水不断地往耳朵和鼻子嘴巴灌入，没有任何呼吸的机会，她拼命地在水里挣扎。那一刻，她觉得这回要死了，她应该听许倾的不要乱跑。

不过阎王爷还是没收留她，就在她奋力挣扎的时候，因为许倾及时游过来把她救上岸。

接着气愤的声音劈头盖脸地传到棠澌耳朵里：“你有病吧，叫你不要乱跑，就你这三脚猫功夫也敢往水深的地方游去，不要命了你。”

棠澌感觉肺里有水，她用力地咳了好几下，把水给咳出来，极力开口说话：“我刚才看到有蛇朝我游过来。”一想到刚才的惊险一幕，棠澌惊魂未定。

“以后不能让你这笨蛋到这种地方来了。”

“你才笨蛋。”

俩人在石头上一边钓鱼一边在太阳下晒，把衣服晒干了才敢回家。

“许倾，要是刚才我真的死了你怎么办。”棠澌满脑子都是刚才惊心动魄的经历，忍不住问许倾。

许倾风轻云淡道：“把你跟一块大石头绑在一起，毁尸灭迹，要是你爸妈问我，我就说不知道。”

“你好恶毒，如果我死了就变成水鬼缠着你。”一提到鬼，棠澌就觉得身后凉飕飕的。。

“你说这湖里有没有鬼，听说这里淹死过人。”

棠澌越发觉得不寒而栗。不由地向他的身体靠近。

她越害怕，许倾越得寸进尺，煞有介事地说：“刚才你是不是觉得一下子就动不了，身体好像被什么控制一样。那是因为鬼怪作祟，我听说有回有个男孩来游泳也有这样的感觉，差点被淹死在水里。”

棠澌哭丧着脸，吓得要哭了：“你别吓我。”

“没吓你，我说的是真的。”

“那……我们回家吧。”棠澌苍白着脸下来穿鞋，手还抓着许倾的衣服不放。

许倾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得意的笑，吓唬她太有意思了。

“鱼竿不要了？”

棠澌心里有种诡异的感觉，鱼钩提起来的时候可能会钓到蛇，或者比蛇更可怕的怪物。

家长都怕出事，都不让孩子到塘边去玩，许倾和棠澌是偷偷来的，为了‘毁尸灭迹’，许倾想把钓上来的几条鱼给放回水里去，棠澌没舍得，就强行把鱼带回去做菜。

“你别告诉大人我跟你一起来的。”许倾怕回去挨揍，严肃地警告她。

回去的时候，爱好钓鱼的棠爸爸看到闺女第一次钓鱼收获不小，还钓到一条差不多两斤的鲢鱼，感到无比自豪，他寄予厚望搬的摸摸她的脑袋，笑着说：“不错不错，你爸我有时候钓一天一条都钓不到，你第一次钓就能钓这么多。”

棠澌一心只想着今天晚上这些鱼要烧什么味的：“爸，晚上我们把最大的那条鱼头砍下来炖豆腐汤，剩下的红烧。”

“太多了，吃不完的。”

过了会，妈妈下班回来，知道家里的鱼是女儿钓的立马联想到人身安全：“谁让你去塘边的，万一掉下去怎么办。”

棠爸爸心比较大：“哪来这么多万一呀，我从小就喜欢去河边玩。”

棠妈妈眼睛一瞪，棠爸爸立马改口：“你妈说得对，以后一个人不许去河边了，如果要去，只能我陪你去。”

从此以后，只要父女俩有时间，都会一块去水库那里钓鱼，贪玩的许倾也跟着一起去，还比赛看谁钓得多，但赢的人是从来没有奖励的。

无聊的时候，许倾到就近的一个果园里偷偷挖了一棵刚种下没多久的桃树苗，然后种在水库边上的一个滑坡上，他命令棠澌：“把铲子拿过来。”

“你哪来的树苗。”棠澌问。

“叫你拿铲子。”

许倾挖了一个坑，汗水从他的额头流到嘴角，然后滴在泥土里，白皙的皮肤被太阳晒得红红的。棠澌抬头看他：“它能活起来吗？”

许倾十分自信：“会。”

“什么时候才能结果子。”

“不知道。”

付俞一整个暑假都在外婆家和他表弟玩，许倾只能找棠澌玩，但俩人自从记事起俩人关系时好时坏的，越长大关系越差，有时候在一块没呆几分钟就打起来。

暑假很快很快就过去，许倾凭实力考上重点中学，棠澌凭实力考上二中，两所学校一所位于城市的最南边，另一所位于最北边。学校环境和师资力量也相差一大截。一向喜欢争强好胜的棠妈妈哪能让自己的女儿输在起跑线上，最后还是凭广阔的人脉关系把女儿给送到一中了。

“许倾又可以和棠澌同班，太好了。”棠妈妈知道棠澌转到一中，还和自家儿子同班，兴奋地对棠妈妈说。

棠妈妈担忧地说：“希望她接下来能好好学习，再这样吊儿郎当下去，大学都考不上。”

“离考大学还早着呢，你们家棠澌挺好的一个姑娘，我家那小混蛋，只要他能安分点就不错了。”从小到大，那小混账儿子没少让她头疼，还经常有受害者家长打电话来告，要是把这小混账换成乖乖女棠澌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