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做了梦,梦见了当年晋王打着勤王护驾的旗号带着西北军攻进秦宫那天。她也在宫里,那天正是夏天,她只觉得那天闷的很,天空里都是黄蒙蒙的,御花园的花也开的蔫蔫巴巴,耷拉着头。后来她才知道晋王的军队就要进宫了,宫女太监们到处乱窜,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她只觉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时候有一位侍卫来找她,说太子可以送他出宫。阿盏和莫愁替她收拾好行装。
“那皇上和太后呢。”
“皇上太后在长庆殿,太子已经派人安排好了。”那侍卫道。
谢珩沉默地跟着往长庆宫走,一路上到处是流窜的宫女太监,他们收拾完细软准备找地方躲着。现如今也没有人管他们,都忙着逃命去了。
“公主呢?”快到东宫时,莫愁发现谢珩不见了,皱着眉道。
“我刚刚还看见公主的。”阿盏有些慌乱。声音很紧张,若是将公主弄丢了,流窜的宫人和攻城的叛军冲撞了公主可怎么了得。
“公主许是去了长庆宫,我去找公主,你去东宫与殿下汇合。”莫愁提着剑,就往长庆宫走,她面上清冷,心里却是十分担心。
“不行,我得和你一起去找公主,公主走不了,我也不走了。”阿盏想要和莫愁一起去,莫愁手中的剑一横拦住了她。
“你去与殿下说明情况,我去找公主,你不会武功,若是发生危险,不是让我分心吗?”莫愁清冷道
“那好,一定要安全回来。”阿盏想着也对,没有多耽误,便让莫愁赶快去了。
谢珩到长庆宫时,那宫殿早就失了往日的气派辉煌。禁军守住了长庆宫门口,一名侍卫穿着一身玄衣,是上好的云锻,衣摆用金线绣着麒麟瑞兽。别人不知道,谢珩却明白,这是内飞龙使的衣服。内飞龙使是皇帝暗卫。专司暗杀,调查之事。个个武功卓绝。是个顶个的高手。只是从不轻易现身。谢珩儿时曾经见过。只是眼前的人,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却说不出来他是谁。
“这位大人,我们是不是见过。”谢珩问道。
“不曾。”他声音冷漠,脸色冷峻。
谢珩没有追问,他领着她走到宫门口,就一脸冷漠的守在门外。
谢珩推门而进,就看见皇帝坐在龙案旁酌酒。皇帝看见她,明显有些吃惊。“阿珩,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和子归出宫了吗。”
“皇上不走吗?”谢珩问道,只是她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知道宇文岚心里恨着皇上,她也知道宇文岚有办法出宫,可是他却没有带走皇上与太后。他宁愿带着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皇后和宇文静,也不愿意带着自己的父亲。可如今看来,皇上他什么都知道,太后也不在长庆宫里。想来皇帝已经将太后送出了宫。他明明也可以逃出宫去,却选择了在这里等死。
“阿珩,你是女孩子,要是叛军攻进来怎么办。”皇上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愤怒,生平第一次,他朝着他最宠爱的一个孩子发着脾气。
谢珩知道他生气,只是如今也顾不得什么,只道“那皇上知不知道,你如今留在这里遇到叛军怎么办。”
皇上被谢珩的话震了一下,谢珩从小在他跟前长大,从来都是冷静自持,聪明颖慧。从没在他面前失了半分规矩。
谢珩看着眼前的人,他褪去龙袍,穿着便服,也没有象征身份的龙纹,看上去温和了许多。这个人将她带进了宫,放在膝下亲自抚养,这是任何一位皇子公主都没有的殊遇。他教她道理,教她读书,教她帝王之术,让她得以在宫里好好生活。他好像扮演了一个父亲的角色,他将身为一个帝王的所有父爱都倾注在她身上。那是她在父亲身上从没有感受过的温暖。
“来人,带公主走。”宇文昀朝外面喊着。又将一枚麒麟令和半块虎符放在她手上。
“这块虎符是调令西南大军的令牌,还有这麒麟令,可以调遣内飞龙使。你出了宫,若是齐府容不了你,你也好有个底牌……还有,好好照顾太后,这辈子,总归是朕欠她的。”
刚刚领她进来的侍卫进来。准备带谢珩下去。
谢珩拂开他的手。“皇上,一起走。”她拉住他的衣袖。
“如今出了宫,便与岚儿好好生活。去过平凡的日子。”他温和的笑着眼角的细纹都是温柔。眼睛里泛着泪光
皇上拂开她的手,那侍卫便要强行拉她走。
谢珩眼里,已经有了泪水。她何尝不知道,他一心求死,他将一辈子的温柔与意气风发都给了母亲。母亲走的那一刻起。他的心就死了,她一早就知道,皇上对她的殊遇,全是因为母亲。她有一张酷似母亲的脸,他把她留在身边亲自教养,是从来就将她看作是自己与母亲的孩子。
他是帝王,可他的御书房里从来没有堆积的奏折,那里到处都是写给母亲的悼亡诗。还有这长庆宫里,他的寝殿里到处都是母亲的画像,他是帝王,可她不止一次看见母亲的忌日里,他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对着母亲的画像喝着酒,哭的像个孩子。她不知他与母亲是怎样错过的,她只知道,在她对母亲短暂的记忆力,她总是闷闷不乐的。两个人错过了一辈子。
自从母亲死后,他便对朝事不再上心,后宫也不打理。活的像个行尸走肉。谢珩从没见过他这样爱屋及乌的人,因为母亲,她和兄长自从出生起就是郡主,世子。后来她进了宫,兄长未及弱冠之年,便进了朝堂,官场得意,年纪轻轻就官至侍郎。就连齐府,也从侯爵府变成了国公府。世袭罔替,丹书铁券。圣眷至浓。
太后总与她说,皇帝情深义重,注定做不了一个好帝王。是啊,他不是一个好帝王,别人都说情深不寿,他所有的用心都花在了母亲身上。他错在身在了帝王家,他错在生在了帝王家还做了这帝王,错在做了帝王心里还放了一个念念不忘的人。
门外传来了一阵一阵的躁动,还有宫人们的嘶喊声,刀剑在空中呼啸的声音,血液喷溅的声音。谢珩没有想到,自己总想要的离开,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那名侍卫牵着她带着一队内飞龙使为她开出一条路来,莫愁也从远处过来。
“公主。”莫愁杀出一条路,站在她身边。
“你怎么来了,阿盏呢?”谢珩问。
“奴婢担心公主,让阿盏去寻太子了。”莫愁边说着话,边一脚踢开靠近的叛军。
刚开始谢珩这边还很占优势,内飞龙使和莫愁都是少有的高手,可是叛军人多,刚撕开的口子有迅速合拢。西北军大部分都不是中原人,身材高大。又久经沙场,力量要比中原人大很多。谢珩这边已经开始显出颓势。节节败退。一路退到了长庆殿门口。莫愁已经被擒住了,一群士兵围着她,把剑架在她脖子上。
“莫愁!”谢珩喊道
宇文昀推开了大门,将谢珩拉住放在身后。
“尉迟勇,你不过想要擒住朕罢了,朕可以满足你,不过你要放了其他人。”宇文昀双手交负,没有一丝惧怕,赴死的话也说的极具威严。
那尉迟勇四十岁的样子,长着黑色的络腮胡,身材高大,手上拿着一把弯月刀。“我瞧着陛下身后那位公主生的真是倾国倾城,肤若凝脂,不像那生在边关吹了黄沙的女人皮糙肉厚的。伺候起来肯定也别有风趣。若是陛下愿意割爱。末将愿为陛下效劳。”他说着下三滥的话,哈哈大笑,惹得别的将领与士兵也笑了起来,纷纷用轻蔑的眼光看着谢珩。
谢珩蹙起了眉,只觉得恶心。宇文昀气的捏紧了拳头。
“尉迟勇,你不要欺人太甚。”宇文昀握在手里的剑紧了紧。
“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也敢觊觎公主。”莫愁脸上清冷,蔑视的眼睛看着尉迟勇。
尉迟勇气的拔了剑,超莫愁走去,一脚踢在莫愁小腹上,莫愁倒在地上闷哼了一声,他的剑抵在莫愁的脖颈,稍有不慎,便割喉断命。
“一个贱婢,也敢说本将军的不是。”说着她便要动手
“等等。”谢珩突然挣脱了宇文昀的手冲出来道。
“她一个奴婢,将军何必要和一个贱婢计较呢。”她面上冷淡,看起来没有丝毫关心。
尉迟勇一看见谢珩,整个人魂都丢了,那样惊为天人的美貌,是他从来没见过的。
他眯了眯眼睛。猥琐的笑着。“饶了她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公主……”
谢珩心下一沉。
“你一个莽夫,还敢肖想公主。”莫愁也有些慌,看着公主的神色,她绝不能让公主陷入危险之中。她激动地说着侮辱的话,想要激怒尉迟勇。只是她如今注意力都在谢珩身上,像是没听见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