缇灵子果真在日落时便主动登门拜访。

他孤身一人突然出现在竹楼下的花丛中，将掰着果肉喂白羽孔雀的姬罗看的一愣，这人怎么无声无息的就出现了。

缇灵子惊动了姬罗，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大师可还认得我？”白曜不在，姬罗没了顾忌，闲闲倚着竹窗看着下面的老和桑

“山主姿容耀世，缇灵子自不敢忘。”老和尚眉眼微垂，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姿容耀世？姬罗扑哧笑出声，“大师果真好气度！”

她当时年幼，不知道这和尚蛊惑人心的厉害，几句便将九黎那野凤凰唬的晕头转向，害得她不察落入圈套。

想到这就气闷，她当时太过信重九黎以至误入险境。若能及早醒悟此人靠不住，之后也就不会被他和水仙一起暗害封印，平白染上污点让人笑话。

“你鬼祟登门所为何事”心情不好，自也没了好脸色给他。

“灵株一事，僧愿与水神尊上再议。”缇灵子手中转着佛珠，仍旧是低眉垂眼的慈善样子。

“这么，大师是改变主意，愿意收留这批灵株咯？”

“僧并无此言。”缇灵子淡淡道。

姬罗轻哼，将剩下的果肉一股脑的丢给白羽孔雀，“那便没什么好谈的。灵株，我们留定了！”

缇灵子被她兜头砸来一堆果肉溅到，纱袍沾上了零星的残渣，也不恼，捏着佛珠老神在在的念经，显然是觉得她的不做数要亲自跟白曜谈。

竟被这老和尚轻忽至此！姬罗眼梢挑起自嘲。

白曜数万年不出昆仑，世间仍旧流传着他的威名，自己不过匿世六百年这些人便纷纷不将她看在眼里了。果真是手段还不够狠辣！若她当年也像白曜那样挥剑斩四方，千里浮尸膘，何至于被些个痴傻残弱看不起？

他既敢轻视，那这次定要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不理他，爱等就等着吧。

…………

白曜此时正在湖边漫行，他觉得城中氛围有些怪异。姬罗显然对他们所居竹楼下的白羽孔雀更有兴趣，他便一人出来查看。

日暮时分，城中男女皆是盛装打扮聚在湖边歌舞庆贺，热烈的篝火旁串着各色虫蝎。

不想像白日里一样被人打扰，他特意施法隐了自己的身形。此时行在欢悦的人群中，心中的怪异感更盛了。

佛家忌讳杀生讲究清心寡欲，往生海民众却嗜好虫蚁追逐享乐，偏众人还觉得稀松平常不以为意，与海外五岛的浑噩症状极为相似。

难道又是羲和在惩罚他们？

随意探查了几个饶灵识，除了佛性不纯并无不妥。

这便不是羲和所为……

落日西归，圆月当空，白曜慢慢走回所居的竹楼。

院中旺盛的火堆上架烤着一只金黄滴油的禽鸟，看那个头，分明是下午惹了姬罗起心那只白羽孔雀。

此时她正懒散的半躺在一架竹椅上，悠闲的转动串肉的棍子，察觉到白曜归来，忙落了脚向他扑来，“怎么去了这么久，肉都快老了？”

白曜将人揽住，无视旁边久候的缇灵子在椅上坐下，“你亲自动手烤制，必是珍馐美馔。”

真给面子！

姬罗嫣然一笑，也不顾旁边的“木头桩子”坐在白曜怀中将烤孔雀取来，撕了肥美的腿肉送到他嘴边。“快尝尝看，这可是我当初在凡界皇宫里学来的手艺呢！”

白曜张嘴细嚼，“肥而不腻肉质鲜嫩，确实美味！”

“那便多吃些！这城中遍地禽鸟，若是喜欢我便给你烤制！”姬罗欢喜道，又撕了一块肉喂给他。

白曜乖顺的将肉吃进肚中，见姬罗喜食鸟翅又不耐脱骨，随手一拂便将两只外形完好的尽肉翅膀交到她手郑

“你真是太贴心了！”姬罗一手拿着肥翅，一手揽上他的脖子，又向白曜贴近了些。

“阿弥陀佛！”当了一下午的隐形饶缇灵子终于动了动，合手一鞠念了句佛。

姬罗与白曜你来我往喂食正得趣处，直接将这声佛语无视了。

缇灵子也不恼，往前行了两步，站到两人面前，“阿弥陀佛。”

还在阿弥陀佛呢？姬罗弯唇，提着只鸟腿瞥他，几百年不见这老和尚的气性怎地了许多。

当年她杀了一只飞禽，他便纠集了数百和尚唱经做法将她困了十十夜，差点没吵聋了耳朵。今日她当着他的面放血拔毛上架，怎么反倒是无动于衷了？

“水神尊上，山主。”缇灵子微垂着老眼，嘴角叠皱，平平板板的唤了两人名讳。“僧特来请求二位宽宥，将城外的结界撤离。”

“你可是想通了，要护了这批灵株？”白曜轻斜看他。

“灵株一事，僧确是无能为力，还望水神尊上谅解！”

“那便无需再言。”白曜冷言谢客。

缇灵子闻言并不意外，向两人合手一拜，沉默着离去。

姬罗看着老和尚走远，好奇道，“他早知求了也是白求，怎么还生生的跑来受辱？”

“他是来确认我有没有发现城中的诡异。”白曜手中化出一方罗帕，轻柔的替姬罗拭掉嘴角的油渍。

诡异？

她只顾着琢磨怎么悄无声息的捉弄缇灵子，倒没留意入城后的细节。此时白曜提起来，细思之下倒真觉出些不对劲。

“我就这里的人怎么吃起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了。往日严苛茹素，今日我当着店主跟老和，缇灵子的面杀生，他二人竟毫无动静！”又联想到海外五岛也是吃食有异，“莫非又是你母亲羲和？”

白曜摇头否认，“我探查过城中居民的灵识，没有羲和之力的痕迹。且此处距海外甚远，又没有深渊地火，不可能是她。”

那就奇怪了！姬罗思疑不定。

缇灵子好歹也是佛国高僧，怎会轻易让人污了菩提的坐化之城？他不留情面的拒绝收留灵株，又暗戳戳的跑来打探白曜的行迹，这是想干什么？

“你，缇灵子会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能明言呢？”姬罗想到另一只可能，“他方才跑来自讨没趣显然是想引起我们的注意。”

白曜展颜，刮了刮姬罗的鼻梁，“你果然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