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学校操场上难得的人声鼎沸，小棚子一个紧挨着一个，有穿着发传单的玩偶服，也有拿着小蜜蜂四处推销的学生。

胥译清站在其中尤其得迷茫。

她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愿意组织一个团体，利用空闲时间去做数学题。

被强行从图书馆拉过来的薛欣然也很迷茫，她想不通自己的这位学渣同桌是受了什么刺激，一定要来参加数学社。

不比其他社团的嘈杂，作为全校唯一一支隶属年级主任直接管理的社团，数学社霸占了整个操场的C位。

两边还各有动感英语和文学家园在左右护法，坐在招新位置上的都一副“你爱来不来，来了我们也不一定要”的气势。

胥译清：“请问想进数学社要去哪间教室？”

招新的男孩正趴在桌上做题，头也不抬，回道：“3号楼，403。”

胥译清紧张地抿了抿下唇：“那，徐江忱是你们社团的吗？”

听到徐江忱三个字，男孩猛地昂起头，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满是自豪：“是！他是我们社长！”

胥译清看着眼前满面红光的男孩顿时愈发头疼。

该不会她的情敌不仅限于女孩子吧…

向男孩道了谢之后，胥译清拖着薛欣然一路直奔面试教室，到教学楼前的时候，甚至还不忘对着反光的玻璃整理一下自己的仪态。

3号楼作为这一次招新活动的面试地点，基本每一间教室都聚满了人，而且大家兴致都很高，欢声笑语可以说是不绝于耳。

可唯独403的门口，只有寥寥几人。

胥译清远远地就看见了上次在1班见过的女孩子，手里抱了一叠报名表，此刻正笑盈盈地与一旁的同学搭话。

周笙歌此刻也看见了她，笑着迎上去：“你们是来报名的？”

胥译清点点头。

“啊～”周笙歌目光在她身上顿了一下：“你是上次那个女生？”

胥译清觉得有些尴尬，支支吾吾说道：“学姐好。”

周笙歌笑了，在手中取出两张空白的表格递了过去，一副了然的表情：“你们先填一下表吧，如果月考成绩在年级前十可以不用考试。”

胥译清诧异地抬起头，声音不绝有些颤抖，“考试吗？”

身旁的薛欣然倒是十分潇洒地只在表格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又在成绩排名那一栏写上了一个字迹饱满的“10”，然后一脸平淡地看着身边的女孩，毫不真挚地说：“那我先走了，你加油。”

胥译清看着自己朋友冷漠无情的背影，非常认真地下定决心，要和薛欣然绝交三分钟。

“啊～原来你就是胥译清呀。”

“嗯？”正在纠结要不要写自己的排名的胥译清募得一愣。

“你不用写排名了。”周笙歌眨了眨眼，从她手下取过报名表。

胥译清猛地反应过来，手还保持着握笔的姿势，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眼看了她一眼：“那我可以报名吗？”

“可以呀。”周笙歌笑了：“当然可以，你进去考试吧，试卷在讲台上，写好交给我就行了。”

胥译清慢吞吞地走进教室，教室里人并不多，但凡是坐着的基本都在低着头奋笔疾书。

她走上讲台，拿了一张试卷，又慢吞吞地找了张角落的位置，坐了下来。

胥译清认认真真地在试卷顶头写好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久久地凝视上面的题目，又翻面凝视反面的题目，就这样反反复复了好几次。

她终于意识到一个悲伤的问题，她真的一题也不会。

关键整张试卷出得很刁钻，一道选择题都没有，连一点碰运气的机会也不留给她。

耳边是别人做题的写字声，她努力想让自己也能动笔解题，可看了很久题目就连什么是“双曲线”她都看不懂，只能傻愣愣地坐在座位上，反反复复地去擦写好的名字，再认认真真地重新写一遍。

整张试卷，她只会写自己的名字。

胥译清莫名感觉有点难受，好像整个人被扔进了滚动洗衣机里，来来回回折腾了好久，最后还硬生生被拧干了水分。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昨天周林要给她打着一通电话，不是因为心地善良想要帮她，单纯只是为了羞辱她罢了。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少，每次身边有人走过上讲台交试卷的时候，她都莫名地攥紧了手指。

她甚至可以感觉到有同学路过她时看了一眼她干净空白的试卷，暗暗发出的感叹声。

难受极了。

又过了一会儿，周笙歌和其他两个学长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她，然后说道：“再给半个小时，我们笔试就结束啦。”

胥译清垂着头纠结得要命，她又想要不干脆别交了，也别参加什么狗屁数学社了，就认命做一条咸鱼，多年之后和那个贴吧学姐一样去发“那些年，我爱过的男神”。

可她又不想认输，平平淡淡生活了好多年，徐江忱的出现就像是在她空白的画纸上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她从没有过这么在乎一个人，她不想就此放弃。

胥译清垂头丧气地干脆趴在桌上，任凭脑袋里两个想法做激烈的斗争。

突然一只手在她桌面上敲了敲，男人修长的手指晃悠悠地捏起她的试卷，从桌上抽走。

胥译清愣了愣，抬头看去。

徐江忱一脸正色地看着她那张白卷，云淡风轻地说道：“名字写得不错。”

“……”

胥译清：“嗯？”

*

整个教室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胥译清一个来笔试的学生了，周笙歌此刻正在讲台上整理大家的考卷。

她记得徐江忱一向对社团的时候不上心，当初参加也是因为奥数竞赛的缘故，后来高一在省比赛一举拿下了特等奖，不得已被扣上了“社长”的帽子。

说是社长，其实除了代表学校出去比赛之外，基本没有在其余活动里见过他。这次招新也是，大家苦口婆心说数学书需要一块门面招牌来吸引眼球。

他头也没抬，淡然回了一句：“不是有周笙歌了吗。”

换来的是社团其他成员更大声的抱怨。

虽然周笙歌确实漂亮，但异性相吸同性相斥，只可惜了社里的男孩子，本想着能靠这位大神多吸引点小学妹，可人家倒好，不但一点不把学妹们放心上，还把自己社里的宝贝往外送。

可是这次，他却来了。

而且并不是看一眼就走，此刻竟然还坐了下来，一脸认真地看着手里的试卷，对面的女孩似乎也没想到，表情虽然迷茫，脸却涨得通红，眨巴着眼睛看着眼前的人。

男孩不知道说了什么，女孩下意识就伸手去抢他手里的试卷。

周笙歌站得远，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却看见徐江忱忽然笑了一下。

眼角低垂，嘴角带着笑意，任凭女孩从自己手里抢走那份卷子。

周笙歌莫名感觉自己喉咙一紧。

跟着过来的傅海倒是不在乎他们两人，吹着口哨在一旁饶有趣味地在黑板上乱涂乱画。

“徐江忱怎么来了？”

傅海正在画好的猪上表明徐江忱的名字，反问道：“不是你们叫他来的吗？”

周笙歌被呛了一声：“那都结束了他才来。”

“嗯？”傅海转过身，昂头指了指角落的人：“这不还剩了一个。”

对方不说话。

“不过这女孩怎么看着有点眼熟啊。”

周笙歌像是突然被点醒了，冷笑着“呵”了一声，“她是倒数…”

话还没说完，傅海却猛地拍了拍手，一脸恍然大悟：“啊，我想起来了，是上次拦住徐江忱的那只粉红团子！”

*

胥译清坐在角落，察觉不到讲台的动静。

她只感觉十分煎熬，徐江忱说完那句“名字写得不错”后就一直在端详她这份白卷。

她突然意识到，无论是之前胥喆数落她的成绩，还是刚刚被人一眼认出是年级倒数第一，都没有现在要伤她自尊。

她试图为自己辩解：“其实我会写……”

男孩看了她一眼。

“就是我习惯拿到试卷先慢慢和题目培养好感情……”她觉得自己越说越离谱，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

一说完，还忍不住咬了咬自己下唇。

要命，这是什么破理由。

徐江忱没有说话，她继续说道：“要不，你先把试卷还给我吧。”说着还直起身子，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过自己的试卷。

然后将头埋得更低了……

女孩将试卷握得很紧，白纸在她手心里被攥地变了形，指关节甚至有点微微泛青。

“这不是高一的题目。”徐江忱笑了一下：“你不会做也正常。”

胥译清没想到他会说这话，傻了一会儿，才重新昂起脑袋，表情有些呆：“那我还能进你的社团吗？”

他没说话。

胥译清咬了咬牙：

“我虽然现在数学不好，但我会努力学的！我从小到大只要努力的事情就没有不成功的！而且我最喜欢数学家了，像什么陈景润啊，爱因斯坦啊我都知道！我的偶像还是居里夫人呢！”她说完紧张地抿了抿下唇，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看，行吗？”

徐江忱安静地在一旁听她胡扯完，倒懒得纠正，只盯着她因为激动一点一点开始泛红的耳根。

女孩说完还不忘真挚地盯着他的眼睛，目光里满是热忱的期待。

他记得，她之前好像没有过这样看过他，每次见她都垂着个脑袋。所以也只能看见她一下一下忽闪的长睫，和藏在下面目光闪躲的眼睛。

胥译清感觉自己真的努力了，她连自己难得知道的数学家的名字都努力列举了出来，此刻只觉得整个人仿佛走在冰上，紧绷着神经。

还没来得及整理好心态，就听见那人淡声说道：“行啊。”

女孩一点一点瞪大眼睛，感觉好像一下从冰面栽进了云端，轻飘飘地，毫无真实感。

意识到他的回应是什么意思之后，笑意一点一点从她脸上溢出来。

她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仿佛获得重生一般，眼睛里亮晶晶的。

讲台上的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周笙歌不自主地咳嗽了两声，说道：“我们要交钥匙还教室了，你可以交卷了吧学妹。”

胥译清微微一怔，看了眼手里干干净净的白卷，表情有些纠结。

男孩抬手将卷子从她手中抽走，身子向后微仰，倚在座椅的靠背上：“卷子给我，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