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东泽罂打开寒室的门,他毫无睡意,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他乱了心神。
他沿着漆黑的夜色下向西北方向前行,穿过阁楼的顶层,推开了一扇小门,那小门外面竟然是空空荡荡的天际,即刻便有北风呼啸从东泽罂面前而过。
北风是从无忘之海吹来,一袭黑衣从高高阁楼处的小门像流星一样划破天际,就像千年前的那位女子一样。他想象着那一天从九重天塔坠落时的她的心境,一定是无比心痛。那是在千年前的一场夜宴之后。
她本被众星捧月,众人匍匐在她的面前,诉说着对她的衷情。并为之奉上一杯琼芝玉露,望她能祝福众生。
东泽罂想到那时的自己,不过是一个小仙家,跟随师祖一同赴宴,他本是不愿意前去的。并且,除了那人自己,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场专门为她设计的鸿门客宴。而彼时的他,亦是棋盘中的一颗棋子,与这夜宴之上的一切环环相扣。
梦姬本是九天圣女,无比贞洁,如若不出什么意外,她本来会掌管天下苍生的命脉。
然而梦姬是女娲娘娘以补天石所造,不同于后来的各路神仙,大多为泥塑之躯,他们并非同根亦非同源,动物神仙和人类仙家大都需要历经多年苦心修炼,在机缘到时方可羽化而登仙。
九天圣女天生就修养在星宿灵山之上,感召日月星辰灵气用以得道,不用历经人世苦难就可成神,这点与凡人化仙所受磨难差别甚大,故众仙皆内有不忿却又在女娲娘娘眼下不敢言语。
不过一日有位着黑袍之人来到九天宫阙,见到玄德道人,说有要换取玄德的一颗灵丹,并可为玄德道人告知天机,不过机会只有一次,一次用尽便无再次可能。
天上众仙家中玄德最为烦扰和厌恶的便是梦姬,因梦姬总差遣他为其制药。梦姬有一心疾,夜晚总能梦到一些不明所以的尘世之事,日日如此无论用任何法子无法忘却,记忆十分深刻的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不过这梦姬从未说过她见到的是何梦境。不止如此,此前那梦姬从未下过星宿灵山去往凡世,这梦没任何来由。
于是梦姬便派玄德制出能斩断尘世记忆的药方,还给了三年时间为限。
玄德畏惧梦姬,因她法力高深,玄德与一众仙家都交好,唯独与这非本源的梦神例外,这梦神脾气古怪独居灵山,又仗着与女娲娘娘亲近,玄德怕三年之期不能成事被对方用法子告到女娲娘娘那里,说他无能为由免了他的神位,何况玄德清楚那梦姬并不通人性,无论别人怎么讨好,她都油米不进。
于是玄德便用了天机,得知了能使梦姬如何跌落神坛的方法,此事必须在女娲娘娘闭关之时才能完成,这样才能掩人耳目,让梦姬回天无能。不过要完成这件事据黑袍说还要需要借助持有天资之人的双手,才能亲手让那梦姬消失。
白衣弟子跪在一旁,“宾虚,你是老儿最得意的门生,现为师有一心结。”
周围绿树环绕,眼前的天景宫氤氲在袅袅仙气之中,眉发花白的老神仙正立在白玉桥头玉栏旁。
“师祖但说无妨,无论何事,弟子必将为师祖解忧排难。”
“就是那玉阁里的妖女。”玄德道人毫不避讳的指出,反倒是那弟子怔了一怔,说到玉阁里的妖女,不可能是指别人,正是掌管九天星辰的梦姬娘娘。宾虚从未见过那人,不过他相信师祖的话不会有假。
“宾虚你多年在流云顶修炼,必有所不知,那妖女要你师祖我调制丹药。可这丹药用的药引有一味就是童男童女的心,这是迫害无辜性命。夫子我不能坐视不理,也不能逆天而行,这是违背良心的事。”
宾虚虽然并不认识那梦神,但对她挑剔的性格也有所耳闻,据仙人们的评价来看,她并不是没可能做出这种事。
宾虚就曾听说有神仙因仰慕梦姬故而进献宝物,但她一不满意就随意当对方面前毁掉,毫不给仰慕者留情面,只是这白衣弟子宾虚小仙没想到的是这梦神竟然不止刻薄还如此狠毒,真不知这样的神是怎样留在天上,还成为掌管九天星宿的主神。
宾虚于是答道,“师祖毋须担忧,我定然不让这妖女横行,祸害天下。师祖只需告诉我如何去做。”
玄德道人满意的笑了,“不急,不急。待时机成熟,为师自会告诉你如何去做。”
腰间的灵镜突然响起一个清丽的声音,“你在哪儿?”
沉思于过往的东泽罂这才从中回过神来。
“如果不是上神召唤,见你一面可真难啊。”东泽罂拿出灵镜,有个娇艳魅惑的女人出现在镜面中。
“白静上仙,为何用上神的灵镜来联系,这可不合规矩。”这话说的看似无关痛痒,但知道的人就能明白,这是他在刺着对方的错处,让她没办法继续追问。
镜子里女人即刻就恼了,“你可别不知好歹,如果不是我在师父面前替你美言,你能这么快从一个小神仙晋升的这么快,还能如你所愿掌管整个阴诡地狱。”看着东泽罂变得越来越阴沉的脸,女人这才发觉好像说的太过分了。
镜中人于是只得转移话题,马上就要办大事,在成事之前她可不想凭添忧虑,更不想和他生了嫌隙,“你答应的事没忘吧。带无忘之海的鲛人流下的珍珠泪给我。”在天宫待的久了,按理说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但她都看不入眼。
无论是天上任何一个星宿的神仙哪个不都巴望着能亲近自己,只有这个木头一样的人从来都不像别人那样。从来没想过讨她欢心。
好在玄德上神是自己的叔父,掌管九天星宿,玄德上神的话没人敢不听她,所以女人才有机会在叔父的万年寿宴上看见他。唯有他带来的东西,她才会多珍惜一下。只不过这人从不领她情。
“白静,下次别再用上神的灵镜找我。如果让旁人看到,会告你个攀亲。”
东泽罂顿了顿,语气变得柔和,他不想和对方为这事生气,她说的没错,没有她的帮忙,他光凭自己的确无法到今日,想到这里东泽罂很是苦涩,“我可不想看你再被你叔父关禁闭。”他的话如同清风拂面,考虑的倒是比镜中人自己还要周全。
倘若不是灵镜是古铜色的,就一定会发现镜中女人脸皮上透出的胭脂红色到了耳根。
“恩,我知道了。”白静的声音也比开始变得轻柔很多,就像她此时无比愉悦的内心,她就知道那人只是刀子嘴豆腐心,嘴硬心软。
“明日我会按时赶到,有话明天再说。”手持灵镜的他已经到了无尽之海的边上,他明白临行前有件事必须要即刻处理,耽误不得。
镜子里的白静眼中全是不舍,只道,“我等你,宾虚。”东泽罂看着恢复原状的灵镜重新倒映出自己的模样愣了半晌,他已经不知过了多少年,都不曾有人再这么唤过,这被自己视为讳莫如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