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玉买来了霍尼的《我们时代的神经症人格》,看得很投入,但是书中的内容引起了她极大的痛苦,书中的每一个文字都好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子在剜她的心。她感觉自己正如霍尼所写的,她有严重的神经症,她不是一个正常的人。以前程佳珺还给自己诊断为是一般心理问题,自己明明就是一个神经症患者啊。
她陷入了极大的自伤自怜之中,感觉自己一下子抑郁得很严重,她又开始搜寻通讯录,给还能说话的人打电话,告诉他自己抑郁了。这个时候的冷玉好像真的成了一个病人了,她不再隐讳自己的问题。没有了以前的那种患得患失的不安全感,却有了一种无所谓的玩世不恭的态度,可能是她的病情恶化了的缘故吧。
她一边看书一边跟着作者来剖析自己的身心灵,将自己解剖的好像能看清每一根细微的血管。在解剖中,她痛苦着,焦虑着,抗拒着,但是她仍然继续解剖,无法停下。她希望在将自己解剖得支离破碎之后,能够找到方法再将自己整合起来。她将自己当成一个试验品,探索着有效的心理治疗之道。痛不可当时,她总是鼓励自己:坚持吧,只要坚持下去,只要自己不死,总是还有机会找到整合自己的方法的。
不知是否是太过关注潜意识的缘故,冷玉自感最近的梦非常活跃,也比较离奇。每每从梦中醒来,她都会恍惚好久。她想,这是不是暗示着自己的病情在加重呢?这天晚上她又做了很多的梦。而梦境比较清晰的梦有两个:
第一个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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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我梦到我老公了,我很愤怒,我斥责他。最后不管他怎么祈求我都没有答应他,他从此好像就不愿意理我了,我们好像成了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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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梦境:
“我梦到我和弟弟一起回家,没想到家里有不少的人,还有人给我弟弟介绍了一个对象,我见了那个女孩,很年轻很漂亮小巧。我弟弟很喜欢,她也很乐意,于是就决定办婚礼。
我高兴地对弟弟说:“结了婚后,就带着她一起去苏城(白潇的家)吧。”弟弟很高兴。我弟弟和那女孩在家里准备他们结婚礼服,然后有很多人在准备婚礼队伍,好像他们俩和婚庆队伍不再一起,婚庆队伍从大沙路从北面走来,在接近拐弯的时候,他们问往家里走还是往街上走?我拿不定主意,于是便打电话问了别人。最后决定往街上走,在街上举行婚礼。
然后场景转到了家里,我弟弟和那女孩都准备的是白色礼服。弟弟的准备好了,但是女孩的衣服上有很多洞洞,而且只是普通的白色衣服,没有婚纱。我为此很着急,找外面的二嫂他们想办法,二嫂好像有很严重的病。这个时候,他们往南面的路上一指说,他们给送来了,原来是我姑姑们,他们好像是来奔丧的,一个大大的口袋里装了两件寿衣。我跟他们说婚纱的事,他们说带来了。于是便从口袋里翻了出来,一条白色的婚纱,还有头纱,很漂亮。
我很高兴,拿过去让那女孩穿上,再戴上头纱。这时弟弟也穿好了衣服,他们在互相端详,我弟弟对那女孩说:“你头上的两根发卡卡得不好看。”于是便想办法,我弟弟头发上也卡着两根发卡,本想将他头上的发卡拿下来再卡在女孩头上的,可是觉得那样不好。我于是将女孩头上的一边一根发卡拿下来,整理了一下鼓起的头发后跟我弟弟说,这样不是很好看吗?然后便就这样了。
大家都很高兴,弟弟的样子很健康很正常。一切准备好之后,我们便一起上街去了,临走到门口大路上的时候,我弟弟回头望了一眼,哭着说,要是不种这些玉米就好了。他是想到了父亲的死,他在为父亲的死伤悲,为父亲没有看到他今天好起来并再次结婚而难过。然后梦就到这里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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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第一个梦境,这白天思想的残余,也是被压抑的情绪在梦中的释放。她痛恨白潇在她最危难的时候抛弃了她,她觉得白潇没有担当,不配得到她的爱。她曾深深觉得,爱白潇是她的耻辱。面对伤害了自己的白潇,她心中只有愤怒。渐渐白潇不再理她了,二人形同陌路。
关于第二个梦,冷玉觉得梦中婚礼与丧礼交织在一起,意味着死亡与新生的并存。父亲逝去,弟弟再次健康而获得了新生,这让她想起了“庆父不死,鲁难未已”这句话,虽然她不愿意认同这句话,但是这句话却在她头脑里盘旋了好多天。她感觉自己完全混乱了。
梦中弟弟的婚礼,很是美好,这是梦的还原,也有愿望满足的成分。曾经弟弟结婚,大家都希望他们的生活能在美满的婚姻中得以更好地进行下去。梦中充满了喜悦和希望,并没有太多的对死亡的哀伤。也许是因为父亲生前给了弟弟太多的压制的缘故,父亲的死对弟弟来说似乎是解除了控制他的枷锁。梦中的冷玉成了操办家事的主管,父亲不在了,她接管了家里的一切。
而梦中的提着装着寿衣的口袋来奔丧,以及生重病的二嫂,这都是以前生活情境在梦中的重现。前者分明是在奶奶丧礼上发生的事情。而后者,关于二嫂,曾是冷玉寄予厚望的对象,她希望心善的二嫂以后能帮助照顾一下弟弟,但是谁知后来二嫂家境好转,成了远近闻名的富户。富裕起来的二嫂对家境没落的冷岩和冷玉不再像以前那般的热心,有时甚者会用一种蔑视的眼神看她。她感到很是伤心,很是悲哀。
而在梦的最后,弟弟哭着说要是不种这些玉米就好了。曾经因为父亲的骤然离世,冷玉心中难以接受,希望将父亲一辈子操劳的土地留下来,继续耕种。
她之所以这样坚持,一是希望弟弟能有一份收入维持生活,也能有事情做,有利于他的病情的恢复;二是给自己留一个念想,土地成了家的象征,成了父亲的象征,土地还在,家就还在,父亲也就不会走远。
但是因为弟弟一是没有耕种经验,二是因为长期服药,没有力气干活,弟弟感到压力很大。他曾对冷玉提过意见,希望不要再种那些土地了。但是她没有听,又勉强耕种了两年,到了第四年,她感到自己终于不再执着于土地了,能够放下了,才将土地出租给别人耕种。对她来说,这守护这些土地,就像是在给父亲守孝。
但是,她的这份守护和执着真的给弟弟造成了巨大的压力。梦中弟弟的哭求,也许是他们姐弟之间的心电感应,她感应到了弟弟对这份由她强加给他的压力的无力的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