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共情边缘性患者不合理的暴怒情绪。
边缘性患者身上常常会表现出强烈的不合理的暴怒情绪,这需要治疗师能体察到并给予共情。但是对她的暴怒情绪的共情,不能只是用语言指出来。
在边缘性患者身上,最无力的就是语言的解释了,因为语言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和她身上强烈的愤怒的惯性相抗衡,她的问题就像是一个高速旋转的轮子,你只用语言跟它解释并让它停下来,是做不到的。
或者说,边缘性患者在“边境”修筑的封闭性系统的城堡太坚固,语言的解释根本无法攻破她的防御。
边缘性患者在治疗中很容易将这种暴怒的情绪投射到治疗师身上,尤其是当治疗关系让她感觉到比较安全的时候,她的愤怒便会喷涌而出。
当治疗师认同了患者释放并投射过来的愤怒的时候,他会体验到和患者相同程度的暴怒,这是一种深层的共情。
如何才能震撼患者并引起她的反思和探索呢?治疗师在对冷玉的治疗中所采用的措施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并不用语言解释这种愤怒,而是“付诸行动”地将自身感受到的与冷玉潜意识里相同强度的愤怒表现出来,返还给冷玉。
让她直观地感受暴怒具有多么强大的破坏性,引起她内心的震动,从而激起她进行深入的自我反思,寻找自己经常爆发的愤怒情绪究竟来源于哪里,确认潜意识里游离的愤怒,最终实现让愤怒归位,实现修通。
(二)、共情边缘性患者强烈的被抛弃感。
边缘性患者由于缺乏内在客体的陪伴,她的自我往往处于强烈的孤独感之中,为了避免这种孤独感,患者往往需要一个外在客体的陪伴。
而一旦她感到外在客体的远离,则会体验到强烈的被抛弃感,而陷入对重返孤独的恐惧感之中。
冷玉一直在“疯狂地做出努力想要避免实际存在的或者幻想中的被抛弃感。”
她对被抛弃的恐惧是那样的强烈,以至于在治疗中她会频繁地要求治疗师给予其保证,保证不会抛弃她,并明确表示:“我现在什么都不怕,就是害怕你抛弃我,被抛弃永远都是我最深沉的恐惧。”
一开始治疗师会不遗余力地给予她想要的保证,但是却让冷玉的被抛弃的恐惧变本加厉。
每当想象中的被抛弃感出现的时候,她都会对治疗师倾诉并谴责。
治疗师曾说:“你总是时不时地抽风一次,以确认我的存在,我不是一直都在这里吗?”
但是这样的话只能让冷玉感受到短暂的安全感,不久之后,她又会再次被从潜意识深处冒出来的被抛弃的恐惧所淹没。
治疗师的话根本不能引起她的反思,有时又变成了对她的要求关注的愿望的变相满足,纵容了她对被抛弃的不安全感的体验。
她在这种谴责治疗师的抛弃与治疗师给予其保证的互动中体验着一种类似于情侣之间的亲密关系,这让她乐此不疲,严重阻碍了她的自我观察与反思,阻碍了她的成长。
边缘性患者对被抛弃的恐惧以及幻想,可以理解为是她对被抛弃的愿望,这种愿望里表达了她的深层愿望,即返家愿望。
人际关系学派认为,个体的一切人际关系都是童年早期和父母之间关系模式的重复。
如果其童年早期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存在创伤,那么她会在以后的人际关系中反复再现相同的创伤情结,这也是潜意识对早年创伤修复的愿望。
冷玉身上强烈的被抛弃感就是如此。治疗师对冷玉的几次“抛弃”恰恰是共情了其早期重要客体对她的抛弃,活现了她童年早期的客体关系模式,并到达她的情结(创伤固着点)所在。
而且唯有真正的“抛弃”发生了,这种震撼式的痛苦才能攻破她苦苦经营起来的“封闭系统的城堡”,让她愿意暂时离开她的全能防御,反思被她赋予全能感的治疗师为什么会抛弃她,并深入探索自己的童年早期的类似的被抛弃的经历。
看到了童年创伤,哀悼了童年丧失,宣泄了哀伤情绪,心灵才能被情结所释放,获得再次的成长。
(四)、共情边缘性患者的傲慢(缺乏对自我的认知)。
边缘患者往往会有比较强烈的全能自恋,“缺乏对自我的清晰认识”.边缘性患者需要权威作为理想化客体的存在,以接受她的全能投射。
但是这种全能投射存在着不稳定性,没能顺利投射出去的自我全能感会让她对权威充满了挑战,她不遗余力地将权威拉下神坛并遭受自己对他的傲慢与蔑视。
这是一种理想化投射失败后的贬低。建立理想化客体和废黜理想化客体的愿望让边缘性患者成了一个矛盾体,让她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轮回不休。
在冷玉的性格之中,这点也明显存在着。她经常对权威表现出一种蔑视和不服从,自视甚高,但是内心又对权威充满渴望,希望依附于权威来保证自己的安全与荣耀。
这在冷玉身上注定是要失败的。冷玉在与治疗师的互动中,她将治疗师奉为高不可及的权威,她将他充分地理想化。
但是在自己得到了治疗师的一些认可之后,她便陷入了自我认知的混乱,表现出了病理性自大感。
比如在她写了一些自己感觉很不错的文章发给治疗师看了之后,她会自鸣得意,自我夸大,感觉自己比治疗师更有智慧,而治疗师不过如此。
尤其是在治疗师对她的才华表示肯定甚者钦佩的时候,她的傲慢便表露无遗了,也不再愿服从治疗师。
这让治疗师体验到了来自于自己患者的挑衅,这引起了他的强烈的自恋性暴怒。
如果治疗师的气势被冷玉的傲慢盖过了,则冷玉就失去了可服从的权威,失去了她人格成长的必需材料——理想化客体。
那么治疗师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冷玉也对治疗完全失去的兴趣,并对治疗师充满了失望与贬低。
而她自己的病理性自大也会在对治疗师的贬低中被进一步强化。
治疗师也将在来自于患者的蔑视与贬低中深受挫败,甚者引发对患者的强烈的愤怒和报复,最终极容易导致治疗的流产。
治疗师在这个时候,需要共情患者的傲慢,用相同的傲慢对待患者,或者说将相同的情感返还给患者,不接受她对自己无能的投射。
这样就让患者没有机会对治疗师进行贬低,患者也就无法对治疗师产生蔑视的情绪,治疗师便一直是她不曾战胜的权威。
这样作为患者的理想化客体便一直存活着,治疗师的也才会一直对患者具有可用性。
也只有这样,她才能愿意一直跟随治疗师,并在反抗无效之后继续服从治疗师的权威。
这种权威对维持治疗师在患者心中的理想化形象非常重要,只有这种理想化的治疗师一直具备功能,他才有可能在治疗中为患者提供可供内化的具有滋养性的材料,也才有可能获得患者的认同并最终被她内化吸收为一个稳定的能够滋养她的自我的内在客体。
而她也才可能对治疗师权威的敬畏之中渐渐地对自己建立起清晰的认识,从而不会在病态的自大之中继续迷失自己。治疗师就这样强势地挫败了冷玉的傲慢,之后冷玉才更加心悦诚服地服从治疗师,而不处处与治疗师唱反调。
如此,对于边缘性人格障碍患者的治疗,只有保持治疗师的有用性,才能保证治疗关系的继续,也才能保证治疗的有效性。而治疗师的有用性的保持首先要挫败患者力争将其废黜的破坏性愿望。
综上,深入的共情实际上就是治疗师对患者的深层次的理解,理解是共情的基础,共情要达到理解的深度,这是对治疗师功力的极大考验。
只有共情了患者潜意识深处的创伤,她才会在这种理解与共情下主动走出封闭系统的城堡,放弃全能防御,面对自己的童年创伤并全力修复,最终让患者既能重返封闭系统的城堡,也有能力和自由在开放系统中施展自己的才华。
诺维克说:“使用双系统模型,‘恢复在封闭、自我破坏和开放、有能力和创造性的两个自我调节系统之间进行选择的能力是所有治疗的首要目标。’(NoVic可是,2006,p137)”
也就是说她的心灵有了健康的自由度,她有在爱与恨之间进行选择的心理自由和能力了,而不再像以前那样被封闭系统的强大洪流所完全淹没。
就像治疗师对冷玉的最后一击中,冷玉能够在怨恨、报复与宽恕、感恩之间进行选择了,她有能力和自由去选择宽恕与感恩了,而不会被强烈的情绪和付诸行动强制性地拉到怨恨与报复的战场上拼得两败俱伤了、灰飞烟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