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章 初见(1 / 1)段无我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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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方士的任务,张行孜提快了进度,接下来两日,都已经到了很晚才回到费宅。

对于那些方士之术,他是一开始好奇,到后来置疑,如今已然觉得无半分可信之处。方士们的言论,一人还能自圆其说,但一经对比,却是矛盾频频,漏洞百出,用张行孜总结的话说,尽是夸夸其谈、百无一是。

值得记录的东西越来越少,拜访时间也越来越短,所以这两天他才一口气访问了六个方士,如今还剩下三个,却也不能不访,但大概也只能如走过场一样了。

也就在这两日间,费蓉儿不顾兄长平时的教导,私下多次嘱咐采艾邀请客人会面,可偏偏客人早出晚归,根本没有机会见着。某一次撞见有庆,采艾就详细打探一番,对那位神秘客人了解不少,回来将客人描述得十分完美,费蓉儿听后却更加愦闷,好在得知客人暂不会走,心下仍抱有希望。

天朗气清,算上初来绥山那一日,时间到了第五日。

张行孜拜访完两个方士,仅用了半天时间,如同预料一样,两个方士也并无特别之处。方士留他吃午饭,他也借故推辞,便在路边找了个饭庄,要了一份绥山名菜魔芋豆腐烩鸭,再配上两个青菜,吃的津津有味。

唯一还未拜访的一位方士,因为路途非常遥远,张行孜掂掇后决定次日再去,于是直接返回费宅。

午后的阳光十分耀眼,却不炙热,正是那种照人面上,会让人产生恹恹欲睡的感觉,谓之春困。他回到客房即酣然入睡。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蒙中,有美妙的琴音,丝丝缕缕,随暖风从半掩的纱窗飘进屋,将他唤醒。春困虽一时疲乏,而只需短时间补充睡眠,又能精神饱满,他便不再睡了,起身走向那日去过的地方。

这一次他没有进入内院,单在大院角门处驻足。他仔细聆听,然后取出玉笛,伴着抚琴人的节律吹了起来。

瑶琴与玉笛,两种乐器音律翕合,曲调一致,很快就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奏出十分动听的音乐。

忽而两家合奏,乐声是美妙的,仿佛眼前出现一个幻境,万里无云的天空,辽阔无边的原野,五彩缤纷的野花……忽而一主一伴,乐声是欢快的,仿佛又出现两个小孩子,天真无邪,在晴空下,原野上,漫山遍野的花地里,蹦蹦跳跳,嬉戏追逐。

抚琴人费蓉儿的心弦彻底被撩动,而撩动她的正是音乐,是她平常最擅长、最钟爱的。

如果说上一次是拨云见日,使她郁结在心的闺怨愁情烟消雾散。那么这一次,便是携手相行在晴天下畅游,有着说不完的快乐,道不尽的欢喜。

一曲未完,费蓉儿赶紧吩咐采艾,邀约客人一见。采艾撩起裙裾,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客人跟前,气喘吁吁地说:“张公子,小姐有请……”

行云榭建在内院水池上,往德馨居去的花道旁,由一条石桥与岸相连。池子里的水很清,倒映着天上白云,白云在水中移动——此景极与水榭名字相称。

张行孜走上水榭,靠在栏杆上往下观看,水下的鱼群受惊远去,须臾又往跟前折回。

“公子。”一个声音,娇若莺啼。

张行孜转身,只见一女子半身微倾,正朝自己施礼。女子忽然抬起头来,张行孜瞬间惊愣——她的面肤光润,好似凝了一层雪脂,一双杏眼滢滢渟渟,宛如新花包含着露水,妙口丹唇,娟眉秀鼻,云发乌黑,整张面貌美丽至极。一看竟似来自于画中,却又比画中人多了清逸,多了灵动。

张行孜看着她,她也看着自己,于是两个人四目相对,足足看了有半天,却都还没有移开的意思。

采萧上完茶,觑见此场面失声一笑:“这是我们家小姐!”

张行孜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回了礼:“见过小姐。”

费蓉儿微笑甜甜:“张公子请坐。”

张行孜坐到临水的栏杆凳上,不由自主地再望向她。她大约十六七岁,着一袭浅碧色对襟襦裙,阳光洒在她身上,明净如出水芙蕖,她的周身萦着一种香温如幽兰之气,她的身段修而纤,轻而柔,静则安安如碧玉,动则飘飘若仙子。

——张行孜竟然产生了心动的感觉。

他幼年丧父成了孤儿,从小自立,养成坚毅的性格,而他作为贵家子弟,出生成长在京城,见过不少大家闺秀,其中不乏美貌女子,却从未有一人惹他多看一眼。

他从不为女色所动,甚至连朋友都笑话他,长了一张诱骗少女的相貌,心肠却有如铁石,最是表里不如一。

而现在,他不止多看了她一眼,还看着人家不放,就是费蓉儿想与他说话,都不好意思地垂下了眼睫。

又是采萧在一旁多嘴:“张公子,茶凉了!”

采萧的话很像说书先生在台上一敲醒木,张行孜回过神来,先端起面前案上的热茶细品,也慢慢将心平静下来。

费蓉儿也坐在案旁,案呈长方形,她坐在案的一侧,隔得稍远,“请公子过来,是想向你请教一些,关于音乐的东西。”

“不敢!小姐琴曲甚是精妙,我自愧望尘莫及,要说请教,也该是我向你请教。”张行孜天生风范,刚才一时失神,很快就泰然自若,“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小姐技艺如此了得,定然下了不少功夫吧。”

“公子谬赞!只不过平日无所事事,弹曲自娱,天长日久略通一二。论公子的笛技,才当堪称一绝。”费蓉儿与他相互称赞,又相互自谦,“想问公子,那日所吹奏的曲子,是何名曲?我孤陋寡闻,未曾听过。”

“并非什么名曲,是我为此园中景致所动,有感于良辰美景,临时生意吹奏的。”张行孜流眄,环视身处的园子,面带微笑说,“所谓‘凡音之起,由人心生’,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费蓉儿心头微震,眼前的人英俊而有才华,又听说他行侠仗义的事,是个文武兼备的人,更观其身上下,充溢着早霞之姿、明月之韵,若借物喻其人,则梅、兰、竹、菊各占四分之一。

总之,阅之即使人心娱。

费蓉儿眼中的其人,大凡跟别人看法一致——正是那种让怀春少女一见倾心的人。费蓉儿早前已被他音乐所动,而现在见到真人,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更让她有了一些着迷。

费蓉儿忽然说:“我有一本曲谱,想赠予公子。”

采艾从旁边春凳上送来一个托盘,费蓉儿从盘中拾起一本制作精美的本子,本子大约有她两只手掌大小,三分厚度,看了一下身边两个丫鬟说:“这本曲谱是我与姐妹们平日里写的,知晓公子精通音律,特意相赠。”

费蓉儿再将曲本交给采艾,采艾转递过来,边说:“作曲我们可不会,只是帮小姐作副手,整理誊写,装订什么的。”

“对呀,我们家小姐兰质蕙心,不仅善谱曲,还工诗词,全都是她自己作曲、自己填词。”采萧也附和,还强调地说,“且此物从未想过赠予他人,你要像爱惜自己一样爱惜哦。”

张行孜站了起来,却不肯接受,“如此,定是小姐心爱之物,我怎好随意领受。”

“不妨事,曲谱留有原本,另外我经常演练,已经熟记在心。”费蓉儿起身走过来,亲手拿曲本奉送,“公子若不嫌弃,就请收下吧。”

张行孜接过曲本:“那就多谢小姐相赠,厚礼我愧领了。”

采萧最为俏皮,趁机说:“投桃报李,你不准备送……”

“休乱说话!”费蓉儿赶紧打断,怒怒地盯着她。

“哦!”张行孜无奈一笑,“只是我出来散心,身无长物,他日登门致谢,必奉上礼物。”

“记住了,可不要食言!”采萧又说道,只当主子的话是耳边风似的。

“不会!”

费蓉儿没再斥责,表面上是不高兴,心里却乐滋滋的,她回座坐下,心想这样一来就一定会有下一次见面了。

而张行孜说要登门致谢,主要是为答谢费珣人情,加上这回又欠下了礼,往后来即可一同还了,所以他想也未想就那么说了。

张行孜翻看曲本,上面每首曲子,都由标准的工尺谱注写,分不同乐器又写有琴瑟谱,管色谱,音阶律吕十分详尽,其下还配有唱词,他照着默念了一段,词曲契合十分完美。

张行孜暗叹,她精通各类乐器,善曲工词,演奏出神入化,她在音乐方面的境界,比他预象中还要高出许多。

他翻看时,采艾在一旁说:“小姐是春夏秋冬,每季谱一曲,到去年末,成曲二十首,便装订了这一本。”

按采艾的说法,一共二十首,每季谱写一首得需五年,她不过十六七岁,那五年前?他实在不敢想象!

张行孜注视着那一首首曲谱,仿佛其中妙美之音已然可闻,他终于赞道:“音之数不过五,而五音之变,不可胜听,小姐在音乐方面造诣之高,此曲本无可挑剔,令人叹为观止。”

采萧笑着说道:“张公子真会说话。你既得曲本,何不与小姐依此共同演奏一番。”

张行孜转眼看费蓉儿,见她正看着自己,显然是在等他答话,他便欣然同意了。

采萧回德馨居抱来一张琴,置放在长案上,费蓉儿换了座位,坐到琴前。

张行孜吹笛,则凭栏而立。

春光柔媚,水榭风微,琴声、笛声荡漾满园。美景之中君子有望,妙乐声中佳人可赏,而这样一个下午——君子流连,佳人迷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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