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重明长抒了心中一股怨气,心里总算舒服多了,看着段不断弯腰帮自己捡起那些文件的样子,心里头忽然有些摇曳。
不知道多久了,时间对自己忽然成了一种虚妄,花了半辈子的时间来争夺这把座位,到头来励精图治了又是半辈子,自己从来没有对自己有过半分的宽容,最后站在他身边陪着他的只有这么一个老太监。
其实自己也很老了,老到跟这个自己看不起的老太监一样年迈。
老而不死是为贼,第五重明心中忽然多了几分异样的感慨,有些像死人前的回光返照。
“那陛下,那群给您递上奏折的大臣,您看……”段不断小心翼翼地问道,其实以他跟第五重明的关系大可不必如此谨慎,只不过他是宫里的老人了,行事极有分寸,要知道跟皇帝谈亲近,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第五重明大手一挥,“随他们去吧,那帮蠢货也是为了朕的江山社稷着想。”
他发泄完怒气后显得尤为宽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情绪变化也是极快的,真应了那句话——“翻脸比翻书还快”。
他又转脸问道:“老七怎么样了,他应该还在洋洋自得自己的两个将军可以带兵入城了吧?这个白痴,真不知道朕怎么会生了个这样的蠢儿子!”
他满脸讥色,把不屑和嘲讽挂在了嘴角上,说到最后还有些大为光火。
自己的儿子怎么能蠢成这个德性!连自己招揽的手下投效了别人也不知道,虽然自己不算别人算是他的父亲,可是那也不能就此洋洋得意忘记了最重要的大事。
他颓丧地摇了摇头,这个儿子胸无城府,正好这次可以把他淘汰出局,挖走那些支持他的官员,不然以他的性情,在这场残酷的竞杀中恐怕会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走吧,老段。咱们去看看异族的军队跟咱们杏雨的王师有什么不同。”他一把从椅子上蹦起,拉着段不断的手就要离去。
两个老人并没有在风中颤颤巍巍地行走,反而是活蹦乱跳精神抖擞。
其实岁数并不能说明他们内心的苍老,毕竟他们已经阅尽千帆到了看透的年龄。
岁月就是在这样那样的心上留下那样这样的刻痕,你心里抱怨着年轮如此的可恨,可停下脚步来回首过去,周围的少年都看着你,他们做着他们身为少年该历经的青春,望着你的发呆不由得为之好奇,谁也不会知道你其实是在感慨你与他们曾经一样的经历。
谁还不曾年轻过?
话又说回正在府中的第五炯,府上的花草有些凋谢,不过没什么人去关注,人人都忙着过自己的生活,谁又会来管花草的死活。
大大的书房里堆积着琳琅满目的书籍,第五炯本来也是个好学之人,但是因为之前放弃了皇位争夺所以故意扮演自己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现在又重拾起了书本,原先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古籍也被好好清理了一番。
长孙有惮颤栗地跪在书桌前,整个人充满了惧怕和不安,他早就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间谍的身份被发现会是怎样的,只不过怎么样也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年少轻狂刚出师就想要功成名就自以为算无遗策的少年了,他现在有家室妻小有了牵挂,所以有些东西再也放不下。
他唯一有用的就是这个大好的头颅和这条足以舌战群儒的舌头,但他已经在大皇子府待了有一段时间了,他知道第五炯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面目宽仁心底里却容不得一点背叛,为人和善可对付仇敌手段狠辣凶残!
他是真正能在乱世中活下来的人,皇帝第五重明不行,四皇子第五穹也不行。
他开始感慨为什么不早投奔这个大皇子,他现在身后没有基业,这无所谓,只要你有一颗初心,长孙有惮自信有他的辅佐,第五炯绝对能抵御四皇子与他分庭抗礼。
可惜第五炯的演技太好,将他也蒙骗了过去,他真的以为第五炯身为大皇子却放弃了皇位的争夺,所以转而投靠了风头正盛的四皇子,四皇子虽然看上去赢面很大,可惜长孙有惮早已看穿他的为人,他看上去待人温和有礼其实骨子里信不过任何一个人。
这两兄弟恰恰是一对典型的反例,两人相反却又相补。
他暗中责骂自己怎么在这个要紧关头还东想西想,眼下是最为危险的时局,他作为四皇子派来的间谍被第五炯发现了,他怎么还敢胡思乱想,他马上就要小命不保了。
“长孙有惮,你就说这几日来,我待你如何,比不比得上我四弟对你。”坐在上头的第五炯发话了,他说的严肃且字正腔圆,在长孙有惮听来显然是气急了正在气头上,可一旁的仇叔强忍着憋住自己的笑意,这显然是第五炯憋笑强装出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实际上心里乐不可支也说不准。
“大皇子待我极好,虽然我的职位与在四皇子府无异,但我的职权却高了许多,还能知道许多隐秘,大皇子还让我参与了不少决策,分了我许多奏章让我能够发挥自己的能力,比之在四皇子府上要好上不少。”
只听见“砰”的一声,是第五炯怒拍桌子的声音,长孙有惮隐隐约约瞧见原本坚硬的楠木书桌上有了一丝浅浅的裂隙,不由得更加惊骇,在他看来这是第五炯怒火上涌不自觉使出了自己的功夫水平,就凭这一手功夫他足以在皇室中排得上号了。
仇叔心中暗想自己昨天总算没白费一番功夫特意控制自己的内劲才打出的这浅浅一道裂缝。
可不要小瞧这浅浅的裂隙,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一般武人过招动手往往上来先是试探再是全力出击,像这种能刻意控制内劲力道的,一定大师中的大师,只有武林中少部分的高手才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