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七十四 陶老蔫(1 / 1)狷夫不羁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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炮山之上,却是另一番景象!

与船湾的冥思苦想与顾虑重重不同,炮山上此时正是热火朝天、埋头苦干的架势。

无所事事了很多年,一旦有一副看似美好的愿景展现眼前,便如蒙眼黑纱猝然揭开,光明乍现,希望陡生,那群酒鬼懒汉即便再麻木再迟钝,也没有理由继续颓废下去。

虽值冬季,婆罗洲上依旧闷热不已,再有一眼灶火忽明忽灭,青烟袅袅升腾,又将温度提高几度,还未走进那间工坊,郑鸣已觉热浪扑面而来。

工坊之中,丁四盼早将上衣脱下,此时正光着膀子,露出那副瘦骨嶙峋且佝偻如虾的干瘦身板,与身旁的大硬二软两位徒弟的赳赳精壮形成鲜明对照。

走到近前,郑鸣才看清,丁四盼正与几个徒弟烧制用来铸炮的铁模,神情专注,旁若无人,就连郑鸣走入也似不知。

郑鸣生恐打扰了这位冶炼大师,于是并未发声,从工坊内悄悄退出,走出几步之后,忽又看到不远处,还有二三十个只穿中裤的汉子正在垒砌一座窑炉。

这座窑炉傍水而建,恰好位于炮山脚下,一端通向堆放铁石和木炭的库房,另一端则通往凹下的一道山坳之中。

山坳此时已被修齐整平,砌成一个百十米长、三十米宽的方池,里面立着木架横梁,角落堆有黄泥河沙,更有大大小小的双耳陶罐摆成一排排,一摞摞,正是容纳滚烫铁水所用的陶瓷坩埚。

方池四周边缘,此时也已垒起数十方石跺,此时正有工匠搬来木料,看似要栽立上去,最终上面覆上顶棚,从而形成一个封闭场坊,从此便不惧风吹雨打了。

至于那座窑炉,模样却是十分别致,且不说体量太大,如今刚建了不到半截,却已有七八米高,底部基座更如竹笙一般,三个窑口从左而右相连相通,级级升高,这等奇形怪状的窑炉郑鸣从未见过,却可猜到必是冶炼铁石所用。

一声含混不清的吆喝从窑炉中传出,郑鸣细细分辨一下,已然知道那位嗜酒如命的陶老蔫也在其中,想来是被丁四盼请来亲自动手了!

周全本要前去通报,郑鸣却是不喜这等繁琐礼仪,将周全拦下,自己走向窑边。

一个工匠似已猜出郑鸣身份,于是赶忙放下手中活计,又回头招呼一声,一众工匠立时便要下跪,郑鸣却是早早出声,让大家不必拘礼,继续干活。

一直走到窑边,探头往里看时,便见陶老蔫正带着三个工匠在窑内干得起劲,瓦刀挥舞,泥铲翻飞,此时的陶老蔫再无半点慵懒醉态,每招每式都透着干脆利索,敏捷得如一只猴子。

郑鸣发现垒窑用的砖头十分特别,颜色灰褐,两面边缘呈弧,两端凹凸,便如伸出的齿牙,两端又分阴阳,对接一处,恰好相互啮合叠加,如此块块对接,一堵圆形墙面就此垒砌而成。

砌成之后,再用一种红色粘稠灰泥涂抹在外层,可能存在的细微缝隙就此被彻底覆盖,想来密闭性极好。

陶老蔫正自干得起劲,郑鸣不忍乱了他的方寸,于是依旧噤声不语,只在旁边静静观瞧。

直到第二眼窑孔彻底完工之后,陶老蔫起身舒展身体,这才看见笑眯眯的郑鸣正站在旁边不远处。

陶老蔫微微一惊,当即从窑门钻出,就要向郑鸣行礼,却被郑鸣一把托住,郑鸣随即口道辛苦,两人寒暄几句之后,郑鸣便又问起垒窑的砖块与灰泥。

据陶老蔫介绍,这种弧形带齿砖块名叫窑砖,是陶老蔫专门为建造这种窑灶烧制,原料便是附近一座小山上的黏土,土中含有硅石,再添加一些贝壳和草木灰,制作泥坯,晾干,再行烧制而成,便会特别隔热。

只是制砖耗时费力,大为不易,平日只用来烧制一些需要极高温度的瓷器。

至于那种红色灰泥,也是陶老焉自行改良的内层涂料,据说其中出了石灰细沙之外,还有糯米汤和某种树木榨出的汁液,具体哪种树木,陶老焉却是语焉不详,只是拍着胸脯保证窑炉建成之后,可以做到丝缕不透,隔绝窑内高温不泄。

陶老焉肯下如此力气,除了郑鸣在茶话座谈会上那番刺激之外,更是少不了丁四盼的软磨硬泡,丁四盼为此还狠下心来忍痛割爱,硬是送了两坛藏了多年的好酒出去,陶老焉这才拿出看家本领,亲自来垒这孔自创的三笙窑。

三笙窑同样是陶老焉的自创,三眼窑孔从低到高渐次抬升,最低一眼专为加热被一旁水排吹进窑来的空气,热气随后进入第二窑孔。

此窑全然木炭填塞,将空气继续加热,分上下两路送入最高的第三眼窑孔顶部和底部,上下夹击,以木炭熔炼铁石,使之融化还原为铁水,自另一端出浆口中流出。

这一构造与现代炼钢炉中的预热室原理如出一辙,郑鸣听完介绍,不由对着陶老焉竖起大拇指来。

但这还不是全部,为防铁水温度迅速降低,出浆口外又接一条管道,管道已被烧出瓷釉,几如一条坩埚管道一般,不熔不渗,将铁水全然通入方池之中,可以直接浇筑成实心炮坯或灌入火炮范模之中。

再经淬火、退火等一系列流程,便可大大改善铁质,想来便能得到灰口铸铁。

陶老焉虽是烧陶制瓷匠师,却因酷爱钻研失传古瓷,而陶瓷一业,无非三点最为关键:一为材料,二为器型,三位火候。

根据陶瓷种类,黏土材料自是取自岛上各处,器型也可依照古籍传说不断尝试,唯有火候需要自行创制改进窑炉。

数十年间,陶老焉除了分发下来的主业任务之外,做的最多的就是两件事:喝酒和垒窑,日积月累,不断总结,已然可称得上炉火纯青,虽然此时尚无温度计问世,但陶老焉仅凭炉火颜色和体感,便能准确知道火候程度,无论烧制各类瓷器几无失手。

冶铁炼铜虽与制瓷烧陶不同,却也同样是玩弄温度火候的游戏,自然对窑炉要求极高,只要陶老焉愿意伸手相助,冶炼铜铁的其它流程便可由丁四盼自行操作了。

陶老焉今日不曾喝酒,却是天生有些口拙,好在有人在一旁查缺补漏,细细介绍,才让郑鸣勉强听懂这番道理。

郑鸣听完,顿觉心中底气又增,可是三笙窑尚无完工,郑鸣不想在此碍手碍脚,勉励两位几句之后,便由周全前面领着,望着三痴道长那处闻名遐迩的“疯人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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