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善堂隐在京郊窄的巷子里,门匾老旧,红漆掉落,露出木板斑痕的纹路。
地方不起眼,来往过客匆匆,怕无一人会投以目光。除却那经久不散的草药香,谁人知晓这儿是京城最古老的药坊。
叶盼香静静地跟在唐焕身后,见他旁若无蓉撬开了锁,推开了那扇破旧的木门,踏进里头的院子。
叶盼香惊诧于唐焕“独闯民宅”的举动,回头望了一眼,侍从和婢女们皆候在马车旁,很有规矩地垂着头,显然是见怪不怪了。
唐焕独立与草木丛生的院子中,回过头,见姑娘站在月光下,愣愣地盯着他,不禁好笑:“站着做什么,快进来。”
叶盼香抿着唇摇了摇头,提着斗篷踏过了门栏,跑到唐焕身后,随着他走过蜿蜒的径,来到了一处广阔的池塘。
塘前的院子装潢别致,檀木圆柱雕刻着图腾,镶嵌着几颗明珠,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屋内灯火通明,明窗上染着鸢尾花的图案,映照着乱了时节的红梅枝,让人忆起寒冬时节的冷冽。
唐焕见姑娘走得不紧不慢,隔着他有二十来步,索性折回一段路,牵起她的手往屋子的方向走。
女儿家的玉手如凝脂,唐焕牵过的有许多,各有千秋。但要比纤细滑嫩,当属眼下这双柔荑。
叶盼香反应过来,脸颊瞬时泛起了绯红。男子宽厚有力的大掌紧紧地裹着她的手。她想挣脱,却被裹得更紧,这样异样的感觉像是触碰了她身上的机关,引得一阵酥麻直击心房,连带着身子骨都软了几分。
几番挣脱不得,叶盼香无奈发声,轻轻地喊了声“焕表哥”。
叶盼香大抵不知,她这样婉转的嗓音,便是带了几分怒意也是娇媚的,上声的尾调像是在撒娇。
唐焕勾了勾唇,眼里大有笑意。他并未松开她的手,只边走边道:“这处许久没人打理,有硕鼠虫蚁也未可知,妹妹还是乖乖的牵着为兄。”
叶盼香自空山寺一晚,对着虫子是怕极了。听了唐焕这一通吓唬,明知真假参半,却还是冷不防地一哆嗦,主动靠近了些。
唐焕眉眼染上了几分笑意,手掌轻轻地摩挲,刻意放慢了脚步,享受这难得的时光。
叶盼香从未这般羞过,花前月下,与一男子手牵手,搁在以前光是想想便要以帕蒙脸了。她偏是挣脱不开,心下焦灼。熬着熬着眼见踏上了石梯,她晃了晃两人交合的手掌,示意唐焕可松手了。唐焕见状也未为难她,含笑着松了手。
叶盼香臊得双颊连带着耳畔通红,脚步快极了,先唐焕一步将里屋的门阀打开,提着衣摆跨了进去。
她见屋里幽暗,暖黄的烛灯将百子柜上的纹路照亮,一瞧便知有些年头了。黄檀桌椅并着两座竹雕屏风,青瓷里的梅花依旧傲然挺立。
叶盼香回头望了眼唐焕,见他熟稔地调着香。虽是弯着腰,可不见一丝狼狈,分明的棱角,柔和的双唇,剑眉星目,鼻梁直挺,这般矛盾,却又这般相融。
叶盼香每每都被他鼻梁上的那颗红痣晃得迷了心智,愣愣地望着那似画里来的男人,一时间竟无法将他与唐四公子连在一处。在这一瞬,她似乎明了,何为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唐焕不必回头便能感知姑娘在盯着他的脸发呆,他也不出声阻止,任由她瞧。
他人即使是见惯了貌若潘安的美男子,也鲜有人不赞他的容貌更甚。世人皆不能免俗,他又何必强求。再者,他本就别有居心。
叶盼香羞于自己一时迷恋他的皮囊,不动声色地掐了掐大腿,抬眼便瞧见香炉顶上环绕起了袅袅青烟。
冷烟汇聚,成了一朵含苞待放的青莲,美则美矣,却少了声色。可不过片刻,鼻息间竟有清香飘来,将这景衬出了真牵
唐焕见姑娘不加掩饰的崇拜眼神,少不免地弯了弯唇,嘱咐道:“妹妹若是累了,就去塌上休息,为兄先替妹妹抓药。”
唐焕完,伸手在百子柜上的五个抽屉,不同的位置处分别敲了几声,一系列繁琐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末了还不忘回头瞧了眼叶盼香,那双桃花眼里含着令人费解的笑意。
百子柜瞧着厚重沉寂,却在叶盼香惊诧的神情中缓缓自两边分开了,辟出一条漆黑的道。唐焕随手从烛台上取了一盏灯,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门随即合上了,百子柜密合地找不出一丝缝隙。
叶盼香心里诧异,快步走到百子柜前,伸手触碰那几个柜子,试着按照唐焕方才的动作敲了敲,柜子却纹丝不动
叶盼香靠在柜台上,仔细研究着百子柜有何特殊之处,却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知唐焕到底是心宽还是如何,能轻而易举地将秘密摊在她的眼前,像是不加掩饰的信任,又像是隐在平静湖畔下湍急的水流,暗潮汹涌。
叶盼香思索着,腹部便传来一阵绞痛,痛得她直不起身,只得撑着柜台熬过这一阵疼。待稍稍缓和了些,她才往里间走了几步,歪在塌上喘气。
坐着时,绞痛舒缓了许多,叶盼香时不时地蹙眉,眼皮却耷拉着。朦胧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可耐不住汹涌而来的困意,迷迷糊糊地躺下了,呼吸声由短促变得绵长。
叶盼香睡着不多时,唐焕便从另一间门里出来了,手上确实有几包用细线裹着的药材。
他替叶盼香掩了掩薄被,将她的柔荑放在掌中把玩,软若无骨的手被他肆意捏着,留下了深深浅浅的指印。他眉眼间多了几分柔和,取来了药膏,在她手上涂抹,待指印消了,继续玩弄,不厌其烦,将一整瓶药膏掏空了才肯罢休,竟似孩家逗趣时的幼稚把戏。
外头巷子里侯着的婢女侍从见朦胧的夜空里,月儿浑浊却透亮,被薄雾笼罩着,时而清明,时而又缩了回去。
反反复复,才见公子怀里抱着姑娘踏出了存善堂。众人置若罔闻,该驾马的该服侍的,一个都不敢多嘴,甚至连眼都不敢抬。
次日清晨,叶盼香转醒时头痛欲裂,像是一夜放肆,宿醉般难受。
刘嬷嬷赶忙端了解酒汤来,二话不喂着叶盼香喝了下去,这才唠叨起来:“娘子可觉好些了,恕老奴多嘴,娘子还在长身体,如何能饮酒?即便是果酒也不能饮这般猛。昨日四公子抱着娘子回来,可把王妃吓坏了。”
叶盼香待头疼缓解了,想起了昨日所有的事情,可截止至存善堂,月下叶盼香脸泛红,她只记得自己那时歪在塌上睡熟了,怎会喝了果酒,还醉了。
叶盼香不用费什么脑力便知是唐焕捣鬼,可至于他想用这辞做什么,她却是完全没头绪。
洗漱后,趁刘嬷嬷去朔风堂,叶盼香屏退了身边伺候的人,只留了宝心宝漪在身边,这才轻声问道:“你们昨日可去府门候着了?”
宝心不解,应道:“奴婢们自是去了,候了好一会儿才等到四公子的马车,娘子却是睡熟了。四公子的侍从还将药包给了奴婢们,让奴婢们一日三餐后煎煮娘子这是怎么了,怎的突然问起这个了?”
叶盼香突然记起一些零散的片段,昨日在马车上,她好像是靠在唐焕肩上的,唐焕在她耳边话,得什么听不真切,唯有一句她是记住聊,
“妹妹觉不觉得今日与为兄,像是在幽会?”
唐焕低沉的嗓音伴着一丝竹香,叶盼香睡得迷糊,似是轻轻地哼了一声,现下想起却像是在回应他。
“登徒子!”
叶盼香难掩怒气,吓到了宝心宝漪。两人一知半解,大抵猜到了娘子口中骂得是谁,却又不确定。开口询问时,叶盼香却是半个字也不愿意讲,直至坐上了马车,还是一副冷脸,与往常脸带笑的模样大相径庭,惹得几位姐妹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