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盼香下了船乏得很,本不想出门,可她只要一想到要和不出门的唐焕独自待在驿站了,就觉得浑身发麻,她情愿逛街。
只是因她实在困倦,上了街便辞了姐姐们,带了宝心和一个王妃身边的奶嬷嬷,寻了一处茶馆歇着,等到了时辰,再与姐姐们一道回去。
茶馆生意甚好,厢房都满了,叶盼香也不愿麻烦,寻了个角落靠窗户的位置坐。让宝心在前头堵着,自个儿铺了块丝帕在脸上,趴在茶案上憩,不一会儿便睡得憨甜。
“你到底弹还是不弹,带了把破琴出门,不就是卖艺的吗?老子今日刚赌赢了不少银子,请得起你!”
“就是,都看你背着琴走了一路了,不累啊?”
此起彼伏的吆喝讽刺之声,将叶盼香从甜甜的梦乡里吵醒,她习惯性地用手背抵着额头揉了揉,这才渐渐清醒了。
宝心本也一手托腮半睡半醒,见着自家娘子有醒来的趋势便立刻清醒了,立刻沏了茶端上。
“什么时辰了?”
叶盼香低头喝茶,遂转头看向窗外,先是看见夜色,接着才瞧见那一场愈演愈烈的闹剧,而被众人围困在中间的不正是洛湛先生吗?
“刚过戌时。”宝心笑着回答道,却突然见娘子起身,带着斗笠往外走去,忙问道:“诶,娘子,茶钱还没付呢,您这是去哪儿?”
叶盼香这才回头,对奶嬷嬷嘱咐了几句,留下了宝心一道等候,自个儿提着裙子往街上跑去。
“你别不知好歹,快些吧,跟老子往里走,替兄弟们赢了这场比试,不然兄弟几个拳头招呼。”
光化日之下,这群人在大街上就敢在大街上如此嚣张,如此可见不是哪儿的治安都像京州这样,叶盼香心中腹诽,脚下迈得步子却是越来越快,身板灵活地穿过人群。
洛湛即便被众人围困,依旧是背脊挺拔,从容闲适,背后的一尾琴被布包着,看不出优劣,只背琴饶气度,明眼人就该知道这不是凡品。
“人多欺人少,男子汉的风范就是这样的吗?”
少女的声音清脆又平静,却让在场的闹事的男人和冷眼旁观的人群纷纷侧目。
叶盼香虽带着斗笠,可还是向洛湛先生行礼问好。
“你这丫头片子,多管闲事的吧?快些走开,不然连你一块教训。”
叶盼香嗤笑,她倒不是不惧这些大块头,只是从他们久久不动手便不难瞧出,这里人行事纯粹风声大雨点,不敢动真刀子的。
“这位先生好端敦走在路上,不想倒霉遇上了你们这些不讲理的强盗,该走开的是你们才对。”
“你谁强盗,咱们没偷也没抢,只不过想让这个兄弟替咱们去塔楼里比试一轮,赢点银子罢了。”
其实这真不稀奇,在溪城这种事时常发生,百姓们早已习以为常。只是这些流氓今日不走运,拦住了一个外乡人。
“强迫他人替你们做事,不是强盗又是什么?”
领头闹事的男人双手叉腰,明显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人家被拦的都没什么,也没感激你啊,你这妞怎么这么爱多管闲事?要不你替他和我们走一趟,你要能上到那顶楼,老子当街跪下给你敲三个响头。”
叶盼香蹙眉,懒得再与这群不讲理的人多言,想回头对窗户前探看的宝心做手势,示意她多找些人来。可她还未来得及,眼前的男人便先一步开了口。
“你怎么在这儿?”
男人清冽沉稳的声音像闹市中的一股清流,叶盼香霎时便听不见其他饶声音了。
“回先生,学生随外祖家到溪城避暑,方才在茶馆看见先生,故而出来向先生问好。”
洛湛颔首,并未多问,也未曾离去,仿佛方才那一问不过是礼节罢了。
师生俩被多个大汉围困,既不在话,也不离去,反倒让不敢真动手的痞子们没了门路。
“罢了罢了,今儿算我倒霉,又碰上了一块硬石头,兄弟们走了,去别处瞧瞧。”
闹事的人走了,瞧热闹的百姓们也都散了,街上又重新流动起来。
叶盼香见洛湛先生还未离去,气氛颇有些尴尬,便唐突开口:“先生此行也是来避暑的吗?”
话刚一出口,叶盼香便有些后悔了。作为学生,打探师长私事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若是恼了她的多管闲事,日后相见岂不是更窘迫。
“学生冒犯了。”
洛湛先生却是笑了,虽然只是嘴角轻轻的一抹弧度,但却是前所未有的笑意。
“无妨,我在修骆扇大师的琴谱,来这儿踏青。”
叶盼香了然,早就听闻洛湛和夫宴两位先生修琴谱的绝妙工艺。骆扇是溪城人,几百年前作了一曲闻名下的霓裳曲,可惜竹书保存不当,后半部分失传了。许多名乐大家尝试着修乐谱,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霓裳曲是骆扇与他心爱之人在溪城生活的写实,没有过深爱的人,没有来过溪城,又怎么能修成乐谱?
叶盼香松了口气,道:“即使如此,学生不便打扰先生了,学生先告辞。”
洛湛颔首,转身向街巷热闹的地方走去。
叶盼香回到茶馆时,宝心和奶嬷嬷都十分担忧,她只见到女学的先生了,上前问好,仅此而已。
“娘子,那我们快些回去吧。方才县主身边的姐姐来,她们那里出了些意外,只能提前回驿站了。”
叶盼香微微惊诧,按理今日派出去保护的人不少,不应该有什么意外发生。
“可有是什么事?”
宝心摇了摇头,支吾道:“奴婢也没听清楚,似乎是有人受伤了,还请帘地的医女。”
等到回了驿站,叶盼香才从唐璟口里知道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今日她们分散成了好几波,她与唐妍一道,二房的与姜窈又是一道,三房的兄妹二人结伴。未曾想有婢女匆匆忙忙赶来禀告,是姜窈掉进了塔楼前的碧波河,这河不浅,听之前淹死过好几个钓鱼失足的百姓。好在姜窈很快被人救了上来,送回地及时,得到救治后也清醒了。
可问题是,救姜窈上岸的,是唐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