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宁国公夫人的话取悦了他,明德帝这会子心情不错,对于李福卖关子也不恼。
“奴才不敢,奴才是真被吓着了,奴才奉旨问完宁国公夫人的话,正要回来复命。”
“谁曾想宁家那位怀着身子的五少夫人,突然要生了,血流了一地,那叫声,老奴是个太监,没成过家,哪见过这等情景,可不就被吓着了吗?”
明德帝见他脸上惊惧未退,再听听他已经语无论次的话,就知道是真的吓着了。
明德帝扫了底下的大臣一眼,镇国公平日最会揣摩圣意,如今瞧着明德帝这般就知道他是对宁家心软了。
虽然心软,但到底不甘。
哪个上位者不会忌惮功高盖主又得民心又有军权的臣下。
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了,只差那么一步,镇国公自是不会站出来求情。
当然也不站出来弹劾。
免得弄巧成拙。
众人也不知道是该求情还是该弹劾,只一个个不出声,鸦雀无声。
还是廉亲王醒得及时,嘟囔了一句,“杀人不过头点地,一妇人死了丈夫,又在这风雨之中生娃,也着实可怜得很,老夫……唉!算了,老夫不参合国事,还是先行一步了。”
他一声叹息,带着一丝哀伤,让人无端的想起他膝下空虚,想起他那早夭的孩儿。
“稚子无辜,何且还未出生的胎儿,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说完,也不行礼,竟自出殿走了。
边上候着的小太监连忙撑伞跟上。
老王爷多年不上朝,只说了这么一句,皇上自必要给三分面子。
得饶人处且饶人!不是求情,却比求情管用多了。
如果皇上还是要下杀手,那就太……
大势已去,镇国公‘噗通’一声,便跪在地上,替宁家求情,这次他没有说什么意味深长的话,他一向揣摩圣心,皇上已经不想杀,他要给皇上台阶下!
更何况他也不敢得罪廉亲王!
“启禀陛下,宁国公战败丢城确是大罪,宁国公夫人宫门请罪宁家忠心由此可见,宁国公与几少将军已经战亡,老臣求陛下开恩,留宁蕴华一条小命,让他为替父兄送终。”
明德帝有了台阶下,转脸看向余下众人。
“你们怎么看呢?”
一群大臣交头接耳,怕看错形式干蠢事,没人敢上前接这话。
唯有兵部尚书,上前施礼道。
“启禀陛下,老臣认为功不抵过,宁家有功便赏,有罪就该罚,只是镇国公所求也有道理,但宁蕴死罪可免活罪不可恕。”
“大晋朝历来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若是家中独子犯法,父母犹在的,当为父母养老送终后,再进行问罪。”
“如今,宁国公战死,棺椁还停灵府中,并未下葬,宁国公夫人也还健在,给宁家留下一条血脉亦是人之常情。”
明德帝看着兵部尚书,满意的点点头。
若是此时,其他人也如镇国公一般开口便让他饶了宁家人,他定不会如他们的愿。
反而是这样,到更能证明这些人没有背着他与宁家勾结,之前的事也不是在他面前做戏。
“如此,便如爱卿所言,宁蕴华重责两百军棍,降职等候,以备日后将功折罪。”
“至于宁家这国公爵位,丢城失地如此大罪,若是再留着这爵位,只怕让人难以信服,朕便做主收回来吧,宁蕴华若有本事,日后再立军功,朕再将这个爵位还于宁家。”
还是不可能还的!
圣旨拟下,李福亲自带人去天牢宣旨,又将宁蕴华带到大殿之上,宁蕴华谢了恩,又受了刑,这事才算了结。
宁蕴华受刑完毕,事情也已了结,勤政殿的人自然也就散了。
李福也早已下去换下了湿衣,见明德帝正在批阅奏折,也不敢出声,直到他放下朱笔开口询问。
“如何?你瞧那宁蕴华对朕可有怨怼?”
李福低头敛眉,如实回道。
“老奴看不出,只是在接到圣旨,宁蕴华十分激动,说雷庭雨露皆君恩,坦然的接了旨,叩谢圣恩。”
明德帝听完这话,想起那宁蕴华前来谢恩确实没说什么。
心想着母子二人分隔两地,却言行一致,想必这宁家便是这般教育子孙后人的。
“此事已决,宁家上下感恩戴德,百姓们知道了也只会说陛下,赏罚分明,公正严名,是为名君!”
明德帝龙颜大悦!
李福伺候他多年,还是能看出来,他此时心情甚好。
然而,上一刻还龙心大悦,下一刻脸色却是突然一变。
李福心下一抖,便听到明德帝的声音悠悠传来。
“你对之前太子为宁家求情一事,有何看法?”
明德帝转头看他,目光定在他的脸上。
李福心中一惊,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试探自己,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不敢有半点隐瞒。
“奴才愚见,怕是太子一厢情愿。”
“朝中谁人不知,太子生性软弱,若非母家强势,又是嫡出,只怕他这太子也坐不稳,宁家就算要找人说情,三皇子和五皇子哪个不比太子更合适。”
“放肆!”
李福吓得一抖,双膝落地。
“奴下有罪!奴才一时嘴快,请陛下责罚,奴才一向心直口快,奴才……”
说着自已开始掌嘴。
明德帝眯着眼看了李福半响,又去批改奏折去了。
李福偷眯了陛下一眼,见他并没发怒,这才抺了把汗,退了出去。
*
宁蕴华先是受了刑,后又被打了两百军棍,奄奄一息的被抬出宫门。
自有人跟在他身后宣扬圣意,宣读圣旨。
圣旨下,此事了。
谢天谢地,合府平安!
宁国公夫人知晓宁家逃过一劫,顿时松了一口气,还不及叩谢圣恩便身子一软便昏了过去。
齐钰忙一把将人抱住,交给宁家来接人的人,连同早就昏过去的二夫人,想让人将他们一并先送回府。
管家此时也来了。
他头上虽有纱布包裹,却仍是有鲜血渗出,很是狼狈。
可背却并未佝偻,样子看着仍是谦卑,但眸底却没有丝毫悔意与惧色。
“你辛苦了。”
“总算不负所托。”
只唇部微动,并无言语,然对视一眼,两人却均看懂了对方眼中的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