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匹停在路边的马低低吐了一番气,马蹄踢踏了几声,屋里燃烬的灯火又重新亮起来,黑影拉长。
两刻钟过得很快,但也足够侍卫歇过神儿来,明月与那妇人手挽手说笑着走出,守在门口的先生也终于放松舒了一口气。
温润一抿唇角,明月与那先生默契一笑:“老先生,您女儿的病已经无大碍,您接下来这几日可按照平常风寒开些药方调理巩固就是。”
老先生满脸褶皱都透着光彩,心里惦记着里屋的那个小包袱,顿时安心了不少:“是是是。”他陪着笑,“多谢女医!”
侍卫一旁催促道:“羌活可以给了吧?”
“可以可以,自然是可以,请姑娘随我来。”他抬腿向前厅铺面走去,直到走到一处侧门前,他转身将明月让进去,然后略有为难地扫视她身后三五个侍卫。
“哦,你们在此候着吧,我随老先生去去便回。”明月会意吩咐到。
待进了铺子里面,老先生在柜台前停了下来,搓搓手,局促看着明月,他这里自然是没有羌活的,这一切不过是做了一场戏而已。
“姑娘,我们庶民人家的,也只是听那位贵人安排,这……”
漆黑一团的屋子,突然一阵轻灵笑声,明月抬起笑得春风荡漾的一张脸:“这位贵人安排得着实妥当,我心甚欢喜!”
老人家一脸疑困,他并不知道方才屋子里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位相貌绝世的贵人叫他自后门接应,然后带进来一位衣着鲜丽的女子,女子生着异族容貌,进来时口中还咕囔着什么“到底要带我去哪大良哥哥到底在哪”之类的话,那位贵人便耐心解释着“先去见了再说,我们自会想办法救他们”。
见这位先生凝神思索什么不得解的样子,明月笑笑,对着他深揖一礼:“先生无需疑虑,我们没有任何恶意,反而还要谢您,您帮我们救了两条人命。”
那先生尴尬也笑了笑,也不愿再费脑筋去想,回了个礼,看着眼前的娇俏少女自袖间抽了个小包裹出来,带点小狡猾地一笑,他知道这便是羌活了,于是呵呵几声,喜笑颜开送走了一行人。
马车缓缓驶离城中,拉车的马显得有些奇怪,来时明明跑得飞快,回去这一路却是磨磨蹭蹭,中途还不得不在城郊一处驿站添了次草料和饮水。侍卫们哪里知道,即使是来时,车内也是一个人变作两个,此番回程,却是偷偷两个变三个。
明月坐车板一边,查克云紧挨身旁,两人脚边下面则坐着公子小白,小白背依马车,双臂环绕两膝,目光歪看着厚实的一片车帘,但凡外面响起一点可能的动静,他就要以最快的反应缩到车板下面不被发现,可查克云有点难办了,虽然他已经嘱咐多次,以她的功夫也可以迅速躲进车板下,之后帘子一遮,大家各自相安无事,可他还是暗自担心。
起初与明月外出这一遭,他便隐隐猜出了什么,大良小良被俘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传出,上次他见查克云对大良十分紧张,已经可以确定他是查克云的心上之人,这女子性情风风火火爱憎分明,若是得了消息一定会再集结兵力,拼力前来营救,于是他与明月一商议,定下了暗号,以门前一只灯笼为信,由他去寻查克云。
查克云心思单纯,还住在此前那家客栈等着她的大良哥哥得胜归来,小白来到之前,她刚刚从一个战场逃下的兵卒那里得知大良小良被俘的消息,正要下楼召集人马,遇上了匆忙赶来的公子小白,她怒从胆边生,抽刀就向小白砍去,小白一边躲闪一边解释,最后直接身子一闪,将她双手一箍,大喊道:“今夜就让你见到你的大良哥哥,你若再耽搁,我殒了一条命不要紧,你可不知何时再能见到他了!”
“你当真带我去见他?”
“当时将军留我性命,我自然也没有理由害他,更不会诓你!”
查克云紧紧盯着眼前星辰般的眼眸,想捕捉一丝疑点,可那眼底的笃定虔诚,却莫名让她安心,她已经十几日没有见过大良哥哥了,除了八年前那次大良去镐京,父汗将她关起来时时着人看管,她还从未离开过他如此多的时日。
“我凭什么相信你会救他们?”
“你自然可以不信,可以杀了我,然后以你这几千残兵去对抗齐郑三万大军,怕是你还没见到大良将军,自己已经命丧黄泉!”
查克云终于收了弯刀,“前边带路。”
查克云以为她立即能见到她心心念念之人,可见从那间民宅外进来的是明月,而且只有明月,她一翻身掀被抽刀而起,身边的老妇人不知借得什么胆,一下将她扑倒在地,而那柔弱尖利的“女儿”声音,实则是小白佯装出来的。
他此时摸了摸脖颈,方才那几针扎得他险些失声痛喊,扭头去看明月,她回了一个倩笑,眼神一丝得意,他一路嗔瞪,满眼探寻。
他并不信二哥哥会如此轻易放过敌人,但也不得不信上几分,明月和二哥哥的关系他几次试探观察也揣测不出,她曾佩戴二哥哥视若珍宝的龙纹玉玦,又熟悉他玉箫之曲,像是十分亲密,可每每谈论至他,这丫头又神情淡漠,像在议论一位无关紧要的人,小白的判断力在此失了准断,也许二哥哥会破一次例,为了一个自己在意的人。
有些庆幸,因为大良小良因此可留下一命,随了明月的愿,他又十分不安,倘若她真与二哥哥有瓜葛,他又该如何呢……与公子纠争,他从来都没有把握……
此时的明月,心中也在疑惑一件事情,方才上马车的一刻,身边侍卫召集被派去四条街的一行人,用的是一个柳笛,柳笛清脆短促,“吱吱呀”几声,向远空抛去。
这样的柳笛,她见过,就在烟五巷尚言被杀的那个夜晚,但她不太确定,因为当时太过紧张没有细看,又被管夷吾收起,难道朔哥哥是二公子的人?还是二公子才是要加害朔哥哥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