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若云看着她此刻脸上细微却是不停转变的神色,很是快心。
他邪魅一笑,遂立刻恢复一本正经,知会她道:“本王已经派人去你府上通报过,你这几日大可毫无后顾之忧地住在宫里。”
也就是知会的口气……
莫漓依旧垂着眸,心中有些异样的烦乱。
连将军府的麻烦都帮她打点好了……若不是知道他只把她当饵,或许此刻她会觉得他很周到,或许还会问他是怎么与府里说的。
再次抬眸时,莫漓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她用和慕容若云差不多的口气应和般地问:“那民女这几日是睡这间房?”
她这态度一如在府里时一贯对人的风轻云淡。
“嗯。”慕容若云应声。
莫漓放下手中已经喝干净的茶盏,又起身走回到桌案边。
轻抚那本笔记,她直接开口问了先前的疑惑:“这是谁的房?”
“你的。”慕容若云答得简单明了。
莫漓默不作声注视着他,知道他是在调谑。
她见他眉眼轻挑,也跟着挑了挑眉,以表示自己不解。
就听慕容若云解释:“这几日你住在这,自然就是你的房。”
她浅淡笑了笑表示知晓,遂又问:“这间房平日里没人住吗?”
慕容若云审视她,突然就又邪魅笑了起来,“你想问那本书?还是想问本王在这宫里有没有女人?”
被一下子说中了心思的莫漓稍稍一怔,她习惯性地垂眸敛去眸中神色,清浅笑答:“两者。”
“书是这宫里的东西,至于女人……”他唇角微扬,欲言又止。
莫漓蹙起眉,对他这样要说不说的样子显然有些不满。
他继续喝着手中的茶,反问她道:“三小姐觉得有还是没有?”
莫漓垂着眸,低眉恭敬道:“民女不敢枉自揣测殿下的私事。”
慕容若云玩味着莫漓的神情语气,终是放下手中杯盏缓缓走了过来。
莫漓始终垂着眸,她用眼角余光瞄见逐渐靠近的人,心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跳动的频率。她故作镇定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那双落定在自己面前的脚,与自己的距离不过一尺。她强装坦然抬起头,就见那双勾人的桃花眼眸正盯着自己,眸中满是笑意。
慕容若云直接凑到莫漓面前,直勾勾看她,清楚明了回答:“有。”
霎时间,莫漓一直狂跳的心静了下来。
她迎上他的眸,勾起唇角笑道:“殿下有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有女人倒有些不正常了。”
慕容若云听罢,意味深长笑了笑。
他转眼瞥见纸上莫漓先前写的字,便念了出来:“臀困于株木,入于幽谷,不能退,不能遂。”
他问:“何意?”
“殿下宫里的书,殿下不知何意怎么反倒问起民女来了?”
和慕容若云几次交流下来,莫漓也学会了他这种迂回曲折的说话方式。
“本王说了,这是宫里的东西,并不是本王的东西。”他说得理所当然,“本王以为三小姐把它抄下来是对这话有什么特别的见解。”
慕容若云眸意深邃,说得别有深意。
“民女对易学并无见解,自然也不知道这句子是什么意思。不过觉得这字写得不错罢了,于是仿写了一下。”莫漓也回得理所当然。
“哦?”慕容若云挑眉,细细将莫漓又审视了一番。
“殿下。”门口,无痕突然来报。
他见莫漓在房里,就缓了口。
慕容若云转身看了他一眼,了然道:“偏殿侯着,本王先去更衣。”
他说着,瞥一眼身后莫漓,又命道:“带莫小姐也过去。”
“是。”无痕恭敬行礼。
莫漓听他这样的吩咐,抬眸朝他们看去。
只见慕容若云一踏出房门,有两个宫女立刻迎了过来。其中一个指了指对面的房,示意他移步那里。慕容若云未做回应,直接往那间房走。
两个宫女跟在她身后,唯唯诺诺。
莫漓的视线一路跟着那两个宫女,只觉这两个宫女的行为有些古怪。刚才那宫女手指对面的动作与其说是指示,倒不如说看着像是个哑巴在用简单的手势表达她要说的。
“小姐,请跟属下移步偏殿吧!有个人,殿下想让您见见。”
无痕的话一下子把莫漓拉回神。
见个人?在这宫里她也没有认得谁,这要她见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正是前头慕容若云说的,被他生擒而来,此刻或许已是不死不活的那匀隆的情人,玉琼。
莫漓点点头,二话不说就跟着无痕往偏殿去。
出了门,她仍忍不住回头去看那两个宫女。
似是看出她的疑惑,无痕开口道:“这宫里的奴才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声音。”
莫漓闻言愕然,她看向院子里的其他下人,剪花弄草的、清扫院道的……全部自顾自埋头干着自己的活,没有一点声音,没有一丝交流。
“这宫里的奴才全都不会说话?”她不敢相信地确认道。
“是。”无痕答。
怪不得前面给她更衣的宫女没说过一句话……莫漓此刻算是明白过来。但心中突然升起另一种可怕的想法。
她看向无痕,“这些人是天生听不见还是……”
“这宫里的人都是如此,人只有听不见说不了,才不用担心他们会把听到的说出去。”无痕面上带笑,说得淡然。
莫漓听着脊背不由一阵寒凉,她一时不知该以什么态度做回应。
无痕见她如此,笑了笑,解释道:“设法接近殿下的人太多,人在江湖,不得已谨慎一些。但即便有此条件,他们还是自愿来了这宫里。”
听他的意思,他们不是被逼迫的,而是为了在慕容若云身边当差,自愿牺牲掉自己的耳朵和声音。这样的做法简直颠覆了莫漓的想象。
她震惊着,心里又不禁想到了玉琼,不觉就开始构想起玉琼此刻可怖的样子来。
但在没有亲眼看见之前,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想象的会和看见的差多少。
莫漓静静跟着无痕走了很长一段路,这很长一段路,她都在努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
偏殿位于这祥云殿的西侧,此刻没有阳光照射,整个殿堂昏暗阴冷。
几个守卫守在门口,门是打开着的。
站在门前,莫漓忽然就感觉有些不适,也不知是因为这阴森的环境让她觉得压抑,还是害怕见到里头的人。
“小姐请,人在里头,殿下很快就过来。”
仍是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然而……
“啊!”
踏进偏殿的一瞬,莫漓简直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她忍不住尖叫起来。
这阴暗的殿堂中央,地上有一个浑身是血的人格外显眼。
不,与其说这是个人,不如说是个血肉模糊的肉团子,此刻软趴趴摊在地上,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死了,但莫漓知道,她还活着。
她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吞吐了好几口气后,她鼓起勇气定睛看了看地上的人。
是个女人,身上千疮百孔。脸完全被鲜血糊住,或许有伤,但她看不明了,满目都是凝结的和新鲜的血液。也丝毫看不清她的五官长相;四肢虽然都在,看上去却都是软绵绵的,像是被打断了骨头,亦或者断了经络;下身处不停往外冒着血,血是黑紫色的,流得满地都是,像是中了毒。她浑身没有任何枷锁,却也没有逃走的能力。
莫漓双目圆睁,完全无法从自己看到的景象里回过神来。她无法想象这人经历了些什么,也不敢再去联想。她大口大口喘着气,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煞白的脸颊上竟已淌着额上流下的汗珠。
身后,那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竟是问她道:“感想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