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个屁。
“于老师……?”
“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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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话:很抱歉在正文插播。经三个月后大纲有了修改,启用另一个版本,承上启下会突兀,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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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撑起脑门的手掌错开,于完薇恍惚半天才成功对焦到熊志凯。
熊志凯,17岁,高考生,人大附中文科班。
人大附中什么概念?
北京高校的神坛。
“……那道题你理解没有?”于完薇皱紧眉头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目光落在教案上,大题空白处早已被熊志凯写写画画,什么大气环流图等基本概念都誊在上面有助于理解。
“懂了。”熊志凯没把于完薇的走神放在心上,“我居然想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算正常了。一般这种大题老师会讲一节课。你看它都引申多少个知识点?你已经足够聪明了。”
“哪有老师聪明?你原来是理科生,竟敢教文综,而且教得不差。”熊志凯冷笑,“我可是很对老师很挑剔的。”
于完薇懒得理,一边抽出新教案,一边起身:“你先写,我去下洗手间。”
她拢了拢白色挡风外套,理理长发,神情疲惫惘然。她启门的一瞬,被身后的小毛孩再次叫住。
“于老师!”
“嗯?”于完薇微侧过头。
“你……好好休息。别熬夜了!”熊志明视线躲闪,支支吾吾。
安慰傲娇又体贴,果真是纯情少年该说的话。
于完薇笑着低声应了嗯。
水流泄于手掌心,汩汩不绝,水被五指分出四条分支,浸漫过精雕细琢的指甲,指甲上胶覆着的壳儿在水的洗涤下显出不真实的梦幻。于完薇是个糙汉子,自从跟陈甘聃吵架过后她再没碰过枪,不干糙活了。
美甲好看归好看,却不是于完薇厌世森冷的风格。
她一向和少女不搭边。
于完薇是个手拎机枪踩吉普车的女王,秋名山女车神,只有墨镜反射出的黄铜子弹飞溅的星光才可以是她全身上下唯一的动感和色彩——暴力加杀意,才是于完薇的通行证。
现在镜中的自己,勉强,倦怠。
“于老师,你原来在厕所,来喝点百香果茶!”
刚出门,熊妈就直接撞上于完薇。熊妈手端托盘,其上放几盏玻璃杯。杯中盛着的果茶盈盈,里头的黑籽裹着黄丝翩飞。
熊妈长得像混血儿,眼窝深鼻梁挺。她擅长编发,羊毛卷被心灵手巧一双手织成鱼尾辫梳在一侧肩膀上,松松扯出几缕过度扎紧的部位,再别只古风发簪,铭文“宫”。柔条纷冉冉,落叶何翩翩。
气质,是化妆和天资容颜模仿不来的。
“好好好,谢谢阿姨!”
两个女人一路互相夸赞,到了熊志凯房间依旧攀谈。熊志凯早已习惯了女人间“妹妹你真美”“姐姐你也是”,反正下课了,他就开始写新教案,新教案是作业。
铃铃铃——
铃铃铃——
“数学老师来咯。”
“志凯有了新的补习老师?”于完薇目送熊志凯离去的背影。
熊妈抿了一口果茶,道:“志凯数学下滑,趁时间早,不到最后半年还可以再冲一冲。”
“累坏孩子了吧。”
于完薇想起自己以前没怎么报补习班,都是“自学成才”。
“没有办法……”熊妈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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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志凯一路小跑,先开里层木门,最外层的铁门是镂空的,不急着开,先看清来者面貌。
他以为来者和他身高相仿,结果熊志凯直视没瞥见人,只听见头顶漫不经心的一声“嗨”。
感应灯坏了,廊道乌黑,不怪他第一时间没看到陈甘聃。
陈甘聃正倚在门框上,雪原迷彩冲锋衣,黑色运动裤,双手抱胸,随意地看着他。
“你就是陈甘聃?”熊志凯难以置信这个乌漆嘛黑的高大猛男居然还会当大学生家教。
“不然呢?”陈甘聃挑眉。
“我以为……你身高跟普通大学生差不多……”熊志凯打开门锁,腹诽这简直就是休·杰克曼操着金刚爪过来气势汹汹凶神恶煞地质问“不知你有没有看到我家亲爱的X教授”。
还以为是某个上来催债的打手。
刚迈进一只脚,半个身子都来不及塞进去,陈甘聃就被熊志凯用门给硬生生暴力地夹住。
这迅猛的速度,这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力度,陈甘聃感觉自己鸡鸡都要被夹废了:“你干嘛?!”
“等一下!我要确认一下你究竟是不是老师!”
陈甘聃人都傻了:“那在门外给你我的身份证不就行了,你夹个蛋啊。”
只见熊志凯调出手机,再三确认。确认过程中他不忘死死抵住门,他的每一次用力陈甘聃都要半身不遂了。
两个男人以奇怪的姿势面对面注视,距离之近令人遐想。
“你进来吧。”
“你竟然有我照片?”
熊志凯恢复之前面对于完薇的冷笑,带有日本气血方刚少年的中二顽劣气息:“不是。你上过我们学校的龙虎榜,我是你师弟!我也是人大附中的,我放学的时候随手在龙虎榜上拍的你的照片。”
他给陈甘聃看,只见照片中的龙虎榜上,陈甘聃身穿学生时代的校服,个头没有现在壮,表情却是一样的面瘫。他照片下的座右铭写着“少壮读书不努力,长大没钱买游戏”。秦思伯就印在陈甘聃右边,看起来正常多了,温柔阳光的微笑,座右铭则是各种励志的风帆和励志的朝阳,对比起来陈甘聃非常不学好。
“……我……”
“我还是给你倒杯茶吧。”熊志凯见陈甘聃满脸黑线,自己命在旦夕,急忙递给他一双拖鞋邀请他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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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木牙角器、文房四宝绣品、玉器书画陶瓷。
熊志凯家是搞古玩的。
低调奢华。
座机电话旁放置的岫岩碧玉,坚实温润,细腻圆融。为杂色,懂行的称之为“甲翠”;珐琅彩题字为“劲节亭亭千尺绿,芳枝长占四时春”,上有月季竹石,雍正时期的珐琅彩就摆在电视机边;博古架正中央鄱阳漆器放置的玳瑁梳,年代可追溯至唐朝……
“你家是缩小版的故宫博物院啊。”
陈甘聃端着冰镇过的百香果茶,坐在实木沙发上,四处打量。
他要等房间里面的人出来,才可以进去。
“我的文综老师等等才出来,您先稍坐会。”熊志凯挠挠后脑勺,进去不是,不进去也不是,他要接客,去催于完薇离开,又不太礼貌。
“你文综老师,是不是A大的?”陈甘聃不着边际地问。
熊志凯愣了几秒点点头。
“喔。”
“您有事?”熊志凯见陈甘聃眼里的感情变了,他得意,“她是A大的校花我可跟你讲,文武双全!”
陈甘聃本来是漫无目的在发呆,听此言论,顿时抬起头:“校花?”
“总之她出道都没问题,是教过我学习里面的老师中,最好看的一位。”
“那你觉得你老师跟我配吗?”
眼前这个壮汉在充足光线下其实莫名帅气,陈甘聃身材好,健身得当,其实跟壮汉那种骚气和自恋扯不上半毛钱关系。他真实,随意,带有着冷淡和疏离。发型没有任何修饰,只是剪到合适的长度,理科男生钻研认真的气质完美融合在陈甘聃身上。他在门外是绑匪,在屋内是一米八八的男模。
熊志凯心中暗自打分,这是所有男性家教里最帅的一个。
但是和于完薇搭配起来——
“不配。”
熊志凯毅然决然地否认了。
“为什么?”陈甘聃挑起眉毛,两只手捧着被冰块升华到通体覆盖满白雾的玻璃杯,注意力使他忘记条件反射地缩回了手,依旧捧着聆听熊志凯的话。
“她应该是配我熊志凯这种的。其他人,不配。”
陈甘聃深深地望着熊志凯,深深地,深深地。
再逐渐转化为同情。
自恋是一种病。
得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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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得走了,不要占用志凯下一科的时间。”于完薇饮尽最后一口茶,收拾好书包等熊妈也起身送别。
“于老师,您说不定认识这个老师,他也是A大的。”
见熊妈炯炯有神的眼光,看起来熊妈对新老师充满浓厚的兴趣。于完薇有说不清的尴尬,生怕熊妈有占有欲,不好对新老师有什么评价:“A大人才多的是我不一定每个都认得。”
“他很帅哦!”熊妈打趣地说,将空玻璃杯都放回托盘。
“我平常不戴眼镜,方圆百里人畜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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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你一天在A大,你就肯定对她有印象。”熊志凯自信满满地说。
“我的确没见过多少美女。我一生只见过一个美女,也是A大的,你可能也对她有印象。她叫……”
于完薇走出了通往客厅的长廊,差点没把帆布袋给滑落。
陈甘聃跟她默默注视,玩味地扯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于完薇。
“这个美女,熊志凯你认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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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了半天原来你俩认识啊!”熊志凯醍醐灌顶,见陈甘聃站起来跟自己的母亲问好,对现状一时不知所措。
于完薇更是不知道要钻进哪个洞里,脸冷得不可思议。
熊妈自觉真人比照片上更帅气、更高大伟岸,便一时控制不住内心的喜悦跟陈甘聃握手。被熊志凯的一番安利,在熊妈的印象里,陈甘聃就是优秀学长,是颜值俱佳的学习好榜样。
“再见阿姨,再见志凯。”于完薇在三人热乎的时候赶紧离开。
“先别走,这栋楼的电梯和廊灯全坏了,一个女生不安全,你等电梯修好再下去。”陈甘聃一直默默观察于完薇的所作所为,一边热情洋溢招呼熊妈,一边轻描淡写回应于完薇,感觉两个人只是萍水相逢,在学校只不过是艳遇一场罢了。
于完薇瞪了他一眼。
“不需要。打手电就好了,我有手机。”
“你就这样下二十七楼?”陈甘聃淡淡地说,“一楼工程师傅都已经在修了。”
“那你是怎么上来的?”
“打手电啊,可我男的又不怕,大不了我可以揍色狼。”陈甘聃耸耸肩。
看见于完薇欲反驳却没辙的纠结思想,熊志凯上来劝架了:“哎呀老师你先留下嘛,我给你看看我上个星期的模考卷,电梯修好再下去也不迟啊。”
熊妈也点点头,她的手还依旧“怜香惜玉”地放在陈甘聃的手心上。
于完薇佛了。
“行……”她暗暗咬牙切齿。
陈甘聃苦口婆心得逞了,便笑容满面地转过头又去跟熊妈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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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志凯。”
“怎么了?”
“为什么我不能在客厅里面看你的模考卷?”于完薇向来不跟熊志凯套近乎,要么直接无视他说的话,要么毫不留情地怼过去。
“客厅光线暗,你在我房间就挺好。”
陈甘聃戴黑色胶框眼镜,严肃认真地飞快瞥了于完薇一眼,简称“偷看”。终是被于完薇捕捉到了。又不露痕迹地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目光扫过一步计算错误,并立马指正出来。本来就被于完薇质问得心烦意乱的熊志凯见到计算错误后心里更堵了。
三个人就挤在青春少男的房间里奋战究高考冲刺题。
模考卷能反映出学生的临场发挥水平,体现学生的心理素质。于完薇光是研究模考卷就可以研究一两个小时然后写下对应的举一反三。但她现在集中不了半点注意力。
……
嗡嗡嗡的震动响起。
家教中介给出的原则是,老师上课不能玩手机,所以陈甘聃只是看下锁屏确认是谁发的。
「于完薇:」
「调查我?教哪个学生……」
后面的省略号需要解锁才可以看得到。
“老师这道题需要用刚刚你说的解法吗?”没等陈甘聃思索如何解决当下难题,怎么偷偷摸摸地回复于完薇。熊志凯就推来教案问问题了。
“……”
陈甘聃犹豫过后,收起手机,一心一意帮熊志凯解题。
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确目的不是来教书的。
他是来认错,跟于完薇重归于好的。
“这样……你不要被这题干框架误导,你要在出题者的思路想,出题者选择题考了这个知识点压轴题就不会重复再考。”陈老师倒是尽心尽责,于完薇虽然在埋头假装认真审阅模考卷,实际上在观察他。
于完薇记起陈甘聃说过一句话。
是有一次回宿舍,下瓢泼大雨,雨滴似乎映着校园商店的点点灯火。
他爱穿黑色,要立志当个酷boy。
那天于完薇有谈及处事观,陈甘聃语气照样没感情,思绪飘向远方。
他说:“一件事要做就做到最好,否则别轻易承担。”
就像陈甘聃上了A大,在他决定要进人大附中的那一天起,他就想好了A大非考不可。平常不务正业,天天打球,实际背后已经对人生做好规划,哪一步值得做,这一步该做什么。他心知肚明。
所以于完薇觉得陈甘聃她看不懂,表面的陈甘聃漠然冰山猛男,内心在想什么……
她回神过来的时候,再次碰到了陈甘聃也正看向她的眼睛。
这一次,陈甘聃没有回避。
直直地看向于完薇。
目光坚定。
于完薇只清楚一点,陈甘聃的世界里——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