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林卿莞入东宫已月余,北辰胤云夜夜留宿纤柔殿,阖宫上下无人不知太子新纳的侧妃受宠,不少人趁机巴结,纤柔殿的宫人也跟着水涨船高。
林卿莞却并未因此侍宠生娇,反而更是严加约束下人,将几个仗势欺人的奴仆赶了出去,其余安分守己,办事认真者,则不吝重赏。
如此拉一批打一批,倒得了些人心,立了些威势。
而银蟾原为太子的大宫女,向来稳重,自成为通房后虽一直未得宠,却仍是不骄不躁。
林卿莞见其心性尚可,有了几分亲近之意,便分了些恩宠下去,如此一来,银蟾对着林卿莞更加恭敬,时常来纤柔殿请安,陪林卿莞聊天解闷。
这日二人正聊着,忽见玄素匆匆进殿,屏退下人向二人欠了欠身:“侧妃,方才老爷递了封信上来。”
见林卿莞有事,银蟾起身告退:“奴婢突然想起早间晒的干果还未收进来,便不打扰侧妃了。”
目送银蟾出了殿门,林卿莞拆开信封,才扫几行眉头便拧在一起。
“小姐……”玄素心下担忧,叫出了旧日的称呼。
“你自去看吧。”林卿莞长叹一声,将信递给了玄素。
林老爷膝下除林卿莞外,尚有二夫人杜氏所出之子林宣朝。
林宣朝乃林家独子,自幼便为林老爷与二夫人所溺爱,逐渐长成了不学无术、嚣张跋扈的模样。
原本家世不显倒也翻不出多大的浪来,如今眼见林卿莞受宠,他便无所顾忌,竟强抢民女,侵占田地。
今日林父来信,正是因为林宣朝强抢民女当街行凶,还带人打了那女子的父亲。
林宣朝下手没个轻重,直到人一动不动地倒在哪,才觉察出不对来,吓得躲回家。那位老汉虽说被救回来,但落下了残疾。
林卿莞进宫前便吩咐林府上下行事谨慎,然林宣朝从未将她这个姐姐放在眼里,哪里肯听?
林卿莞知晓他的德行,更加不肯救他——这回轻饶了他,日后必定变本加厉,只是此事到底涉及前朝,林卿莞一介深宫妇人,哪里敢擅专?
她将手搭在贵妃榻扶手上,食指蜷曲轻轻抵着下颌思考了几息,吩咐道:“你去德阳殿看看太子此刻是否在东宫,问问他该如何处理。若是不在,想必你记得我的规矩,咱们纤柔殿的人不准打听太子的行踪。”
玄素领命急匆匆就去了,半盏茶的功夫,便回来禀报:“奴婢去问过了,太子同工部尚书去巡查寒士居的进度了。”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杜右相为天下文人典范,若要扳倒他,自然要釜底抽薪。北辰胤云在朝上提出建造寒士居供有才之士免费居住。
北齐刚刚建国,的确缺少才华广博之人,皇上很快便通过了。
到了如今,寒士居已接近竣工。北辰胤云时时跑去查看。
见状,林卿莞仍不急切,仍淡定吩咐道:“既如此,你便去夹道口守着,看太子殿下几时回来。若是他回来,就请他来纤柔殿喝口热茶。顺便再将随玉赶紧来。”
“诶!”玄素清爽的应了,掀开竹帘到了门口就开始喊随玉。
待随玉进了殿,林卿莞吩咐道:“父亲说府尹已将林宣朝押解入大牢。你拿着太子赐下的鸾形玉令去京都府衙走一趟,告诉他咱们太子素来处事公正,必不会法外容情,要他秉公处理,若是有人拿着林宣朝的身份做文章,不去理会就是了。”
“是。”随玉行了礼便退下了。她虽平日寡言少语,但办事认真。
林卿莞虽只是侧妃,到底也是皇室中人,随玉、玄素二人相比,自然是随玉端得起侧妃女官的架子。
至于那玉令,则是身份的象征——鸾形玉令本是太子妃由所持,只是如今林卿莞打理各项事宜,有玉令在手倒让行事便宜不少。
随玉拿着玉令一路去了府衙,便有皂吏将她拦住了:“这玉令你们拿去给府尹大人看,只说东宫侧妃受太子所托,有事吩咐府尹。”
小小皂吏哪能知道玉令的来历,只是见这玉成色极好,随玉的装扮衣料又不俗,想来说的是真的,自然不敢怠慢,忙进去禀报了。
未几,主簿亲自出来迎随玉进去,随玉见了府尹,恭敬地行了一礼,便挺直了腰开口道:“今日侧妃听闻有一案件与其弟有关,特来此一问。”
一番话说完,府尹露出了然的表情,眉头紧锁,不卑不亢地看着随玉,似乎有些不赞同,却出于涵养没有打断。
“皇上和太子向来执法有度,不偏不倚。侧妃身为皇家的儿媳自然依从,只是担心有人借她的名头助林宣朝脱困。若因此坏了太子的名头那便得不偿失了,故而遣奴婢来看看结果如何。打扰了大人还请见谅。”
见状,府尹眉头一松,命主簿将卷宗给随玉一观。
另一边玄素照着吩咐在夹道守着,远远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喊自己,定睛望去,果见赵凌天现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笑。
赵凌天满面笑容地向玄素跑来,他的肤色比之大名府时黑了不少,却也壮硕许多。
“赵大哥你怎么在这里!”玄素惊喜道,双眼也随着笑容璀璨起来,如同嵌了星星。
见她如此不开窍,赵凌天忍不住伸手弹了下她的额头,无奈道:“蠢丫头,当初一直都是太子殿下说着范大人看重我,范大人从未有什么表示。殿下只不过是不便暴露身份,假借范大人的名头提携我罢了。”
玄素被敲了头却并不生气,双手扯住赵凌天的袖子,喜嗔参半:“那我在东宫呆了这么久,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你以为宫中宿卫这么好当?我自然得经过一番训练考核才能当值。”
赵凌天恨铁不成钢,一口气憋闷在胸口,想骂玄素一句却又舍不得,终于化做一声长叹。
“哦……”玄素缩了缩脖子,吐了下舌头还要再开口,赵凌天不给她机会,拽着她向纤柔殿去:“好了,先陪我去纤柔殿拜见侧妃吧,以后咱们叙旧的日子多着呢。”
语气中透着雀跃、旖旎。
玄素被他拽得小跑几步,根本来不及说自己还有任务在身,况且事关林卿莞母家,玄素也不敢随意往外说。
及到纤柔殿,玄素让赵凌天在殿外候着,自己先踟蹰着请罪,再把赵凌天之事说了。
闻言林卿莞一脸欣喜:“快叫他进来。”
“卑职赵凌天给侧妃请安。许久不见,侧妃安好?”
“快起来,我很好。不知你近况如何?在何处任职?”
“卑职有幸得了太子殿下赏识,成了东宫宿卫。太子吩咐卑职任纤柔殿卫队长一职,保护侧妃安全。”
“那敢情好。也省得玄素日日往外跑了。”林卿莞捂嘴轻笑,玄素借口给赵凌天上茶,红着脸跑出了正殿。
殿内只剩林卿莞、赵凌天二人,林卿莞轻声开口:“说吧。”
“大名府一事牵扯甚广,太子殿下不欲令侧妃忧心。侧妃多加小心,万不能让人知道您懂医,也不要透露自己与冠云山有关。”
“那……”
“侧妃安心,当初您在大名府为着防止疫情扩散,次次外出都折了面纱。并无人见过您真容,些许几个见过的,我也都封了口,将他们遣去远处,没让人察觉。”
林卿莞靠在椅子上,不知是否是七月流火之故,只觉身上凉沁沁的。玄素端了茶进来,两人转而开始叙旧。
玄素与赵凌天在殿内不时眉目传情,林卿莞便放二人下去,又不由叮嘱道:“宫里人多眼杂,你二人注意些,莫叫人拿住了把柄。”
两人称是,欣然退下了。
林卿莞独自一人品着茶,皇上登基不过两年,前朝留下的蛀虫还未清理干净,大名府恐怕成了一个引子,也许会在朝中掀起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