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荆棘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过来。”
玫瑰拿起一个苹果在削,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刀落在苹果的身上,连皮带肉,最后只剩下核了。
“不要拿食物出气。”
“我才没有呢。”
“那你手上的是什么?”
苹果核在眼前晃动,玫瑰不可置信:“”
一股霸道的力气把她箍进怀中,温热的气息拂面而来,大掌控住柔荑,手把手教她如何削苹果。缠在一起的苹果皮好似连绵的雨丝,从头到尾,没有半点要断的迹象。
玫瑰满脸惊奇,仿佛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属于女子的娇态展现得淋漓尽致。
“还想削?”
“嗯嗯。”
“苹果谁吃?”
“我呀。”
他笑:“不犒劳我这个功臣?”
玫瑰吐了吐舌头,说:“剩下多少再给你咯,反正你也吃得不多。”
话还没讲完,就被他吻了去,尾音堵在了彼此的唇上,柔化了彼此心里的情意。
半晌,才松开她:“可以。”
可以什么?
玫瑰已经晕头转向,良久才反应过来。
剩下多少再给你咯,反正你也吃得不多。
可以。
“”
人被他抱上膝盖:“得空再削。现在,陪我看报纸。”
玫瑰:“”
他口中更重要的事,其实就是陪他看报纸。
落荆棘紧了紧手上的力气,眼底漾动着如玉般莹亮的光泽。
被他绑在怀中,自知势单力薄反抗无用,玫瑰一双漂亮的丹凤眼溜溜达达,最终还是落在报纸的版面上。
突然,她指了指左上角的板面,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夫君,你快看这里。”
上头刊载:昨日,聂荣聂将军同国际友人战地医生亨利接受广州救亡日报记者的采访。聂将军称……
目光一寸寸往下挪,把内容一字不漏的看进眼里。情绪随着这篇报道而越发激烈的波动,揪住他的袖子,整个人跟打了鸡血似的。
相对她而言,落荆棘面色如常,如同一波澜不惊的水潭:“看到了。”
又把她扶正:“坐好。”
十句话问出口,才回答那么一两句,还是挑挑捡捡来回答的,似乎并不想同她过多探讨里头的内容,或者某个人。
可他越是避而不谈,玫瑰就越想了解这位亨利先生。她所知道的夫君是个重情重义有血有肉的铮铮男儿,有恩必报有债必偿。
昨夜,他忽然将她从睡梦中喊醒,揉着眼睛被他背出门。深夜的气息冷不丁拂过来,阴寒又沉沉,把玫瑰最后一丝困意都扫没了。前头的路越发熟悉,两人的影子随着沉稳的脚步声渐次消失。
这是去落公馆的路。
玫瑰努了努嘴想说什么,转念又想到他听不见,便闭上了嘴巴。
算算时间,从木村的天罗地网逃出来也有大半年了。回来不是一两天,可两人像是约好了般,没有提及要回落公馆的意思,更不敢同人打听。心中其实都怕,落公馆也许被拆了,也许被其他人强行入住,把他们曾经留在这里的痕迹一一抹杀掉。
幸运的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变。只是落叶萧萧,缺少属于人世的烟火气息。
也不知他从哪里拿来的钥匙,咔嚓一声,黑色的铁栅栏缓缓打开。落荆棘牵着她,踏着一地的荒草枯叶,目光所到之处,皆是荒凉得不成样子。
“我曾经差点从这棵树上摔下来。”
长躯的影子被月光映落在三人合抱的榕树前,指腹抹杀粗糙的树皮,回顾儿时顽皮又不谙世事的自己。
玫瑰听得津津有味:“几岁的事儿?”
这么顽皮,身上肯定少不了伤口。
落荆棘试着回忆,只有模糊的几帧画面,终于还是放弃了:“记不清了。大概两三岁,那时,父亲还没有离开,是他接住了我。”
臂膀孔武有力,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山,温暖,且扎实,给予他全部的保护。
“就像这样。”
玫瑰环腰抱住他,踮起脚尖在他的下颌蹭了蹭,“亲人间的拥抱。”
落荆棘的心被捂得滚烫灼热,月华下的娇容如玉似花:“嗯,就是这样。”
黑影俯下身,蜻蜓点水的吻渐渐加深,情人间的爱意越发深浓,迷醉在月色的皎洁里。
进了屋,凌乱呛鼻的尘埃铺天盖地,肉眼可见的地方都布满一层厚厚的灰,玫瑰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又痒又难受。忽而,一泛着檀木香的手帕遮住她的口鼻,避免跟灰尘直面接触。怎么跟个千金小姐似的,越养越娇贵?
心头想着,口里也嘟囔开来。
“我养的,有意见?”
玫瑰像是被雷劈了下,扶额,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没意见没意见,哈哈哈……”
整个屋子还是他们离开前的摆设,并没有挪动半分,看来木村当初自以为能把他们捉回来关押,便没让人动这里。
今夜的他像暗夜精灵,把她带到落公馆,借着手电筒的光源照亮内室,跟她说着每一处的乐事,逗得她开心不已。
“还记得这里吗?”
玫瑰站在落地窗前,光源在他身上如流光般晃动,仿佛在跟他撒娇。
落荆棘说:“刻骨铭心,永生难忘。”
他就是在这里向她求婚,明明最先撩拨人的小姑娘却犹豫了,还说需要时间考虑。最后,还是如愿成为了他的妻子,落家的少奶奶。
玫瑰把右手伸出去,像是要弥补什么遗憾:“你再求一遍呗。”
婚都结了,还来二次求婚?
揉了揉她的头发:“乖,别闹。”
“我没有闹嘛。”
扯他的袖子,死皮赖脸软磨硬泡,总算是把人说服。玫瑰再次把手伸出去,迫不及待催促他:“快求快求,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得,直接把自己形容成一个香饽饽了。
酝酿了些许情绪,又被小姑娘打断:“我记得你有单膝下跪。”
落荆棘回:“那是说完话之后。”
“哦……那你倒是快说呀。”
之前求婚,是蓄谋已久。如今求婚,是满足小妻子的心愿。
落荆棘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玫儿,我”
话又被她截走:“不许说跟之前一样的话,要用新的,反正你腹里水墨多,甜言蜜语什么的最能直击人心。”
落荆棘走进两步:“玫儿。”
“嗯?”
尾音被他全数吞进嘴里,吻得她虚软无力,像藤蔓般攀附在自己的身上,说:“既已嫁,该安生些。”
玫瑰:“……”
她要是安生些,他又该让她闹腾了。
玫瑰仰头看着躺在床榻上不知何时睡去的落荆棘,拿走报纸,又捏了捏他的鼻子,声如蚊呐:“最好的爱情不就是,我在闹,你在笑?”
靠在男人的怀中,与他相拥而眠。
不谈过往,或许是想规避什么。可最后才发现,你越不想什么越来什么。
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俗称命!
第一日常规检查,因是特殊照顾的病房,寻常人进不来。戴安娜又将他的身份伪装再伪装,除非亲眼见到落荆棘本人,否则根本不会把他当成怀疑的对象。
尤克熬了三个通宵,还查阅了不少资料,终于把落荆棘要求的手术计划详细白皮书毕恭毕敬交了上来。他没有过多的为难。却也不多说话,全靠玫瑰读心术来传递信息。
尤克叹为观止,忙不迭追问玫瑰是如何看破落荆棘心中所想,这样以后面对偶像,也好有个应对的策略。
“这个嘛……”
玫瑰故意卖了个关子,“说难也不难,说简单可也不简单哦。”
尤克屏住呼吸凑过来,像个听话的乖孩子:“嗯嗯,您说。”
玫瑰有些哭笑不得。明明年纪比她稍长,却用了尊称。看来是真的很想治好夫君的耳朵,并让他对他刮目相看。
用了百分之百诚心的人,必有千分之至的情意回赠。
玫瑰说:“让他看到你的真心。”
尤克还等着下文,突然就没了,不可置信:“就这个?”
玫瑰反问:“不信我?”
“不是不是不是……”
玫瑰可是偶像的枕边人,而且还用行动证明了她对偶像有多了解,“只、只是觉得……”
玫瑰把他未出口的想法摸得透透的:“只是不知该怎么做是吗?”
“嗯……”
心情低落得如丧考妣,神色恹恹。
玫瑰鼓励他:“你是救死扶伤的医生,他是身患失聪症的病人。你尽己所能医治他,直到无愧于心,便是你的真心。”
无愧于心……
无愧于心!
尤克眼里迸射出一道奇异的光彩:“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哈哈哈……”
下意识握住玫瑰的手千恩万谢,就差送给她一个的匾额了。
话说完,人就跟打了兴奋剂般风风火火跑了,活脱脱的孩子模样,口里还哼着小调。
身旁多了道影子,玫瑰说:“你看你,都快要把好好的主治医生吓出心脏病了。”
落荆棘没有说话,团在掌心里的手被捂得暖烘烘的,指腹在手背摩挲,似乎又有哪里不对。低头一看,方才被尤克握住的地方多了块手帕,某人视线低垂,正擦得一丝不苟。
她:“……”
摸了摸他剪短了的头发,似讨他欢心:“夫君,你怎么那么好看呢?”
没了碎发的遮掩,直接露出饱满的额头。五官立体,鼻子挺而尖,薄唇上的颜色微红,线条硬朗如精钢。
难怪会有那么多的女子前仆后继,甘愿沦为他的脚下尘。哪怕只换得他半道并不一定是看自己的视线。
落荆棘的唇角扬起一抹弧度:“嗯。”
“没啦?”
“你还想如何?”
玫瑰没说如何,只堆起笑容把人从头到脚夸了一遍。表情严肃,神色认真,没有丝毫夸大的成分。
落荆棘丢来一句话:“呆在我身边,哪里也不许去。”
玫瑰摸摸鼻子,这么快就被识破了?
抱住她的胳膊,咧嘴笑:“谁说我要出去?我只是想让你心情好一点。”
“不跟他私下见面,少对人动手动脚,我自然不会为难他。”
“他很崇拜你的。”
“崇拜我的人多了,他算老几?”
玫瑰哑口无言。
深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转而换了个话题:“不许我走,如果我想吃李记果脯的蜜饯呢?”
冬荷说,那里每日都会排起长队。
“会有人给你买。”
被他牵着走回病房,晃了晃小手:“万一我感觉到闷了,想出去走走呢?”
就不信你也不闷。
“不会无聊。”
这么自信?
视线忽而天旋地转,后背枕上软绵绵的床铺,白色的被子被掀落,温热的气息烫着她的耳膜:“有你在的地方,哪里会觉得闷?”
吻如雨丝般轻柔缠绵,密密麻麻落下来,感受到男人的疼爱与宠溺。外头传来鞋子与地板的叩击声,每一下都像踩在她的心口上,心惊肉跳推搡他。
“别怕,谁也进不来。”
刚才进来时,他已将房门反锁。
青秋似乎感觉推门不妥,只在门上敲了几下:“少爷,我回来了。”
像是在打什么哑谜,又更像是两人之间设定的暗语,玫瑰听在耳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可这个念头很快被另一种浓烈的情绪所覆盖,转而消失无踪。不知他应了还是没应,她咬着唇,意识逐渐变得模糊,眼里的人正抱着她,做尽世间最亲密的事。
迷迷糊糊中,有温水洗过的帕子正替她擦拭,黏腻不适的感觉很快消失,眼皮重如千斤,怎么也睁不开。身上一暖,被子盖了上来,浑身如同虚脱般无力。
额头落下一吻,似乎在对她说去去就回。
都快要睡着了,仍然牵挂他的耳朵:“检查时记得对人客气些……”
病房隔壁就是会客厅,病患的专享。此时,三大猛虎聚在一起,神情严肃,等着主人的闪亮登场并发号施令。
落荆棘双手插兜,听着三人这几日马不停蹄的奔波调查,深瞳无波无澜。攘外必先安内,可这个内,就是一团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南京之所以有此惨烈的局面,皆是由光头这颗老鼠屎一手造成。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谁也不能再独善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