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春絮灌了三天的姜汤,陆离终于是被允许下了床,这三日陆离也没白躺,又从春絮那里打听到了许多东西。
想着春絮不过二十来岁便一副老妈子做派,陆离不禁扶额,这是还没适应过来,继续拿她当孩子照顾,这几日她都快要中暑了。
让春絮给她烧了热水,陆离好好的泡了个澡,通体舒泰。
一边由着春絮给她擦头发,陆离开了口,“春絮,这几日外边儿可有什么动静?”。
风荷苑没有传出她找不见的信,那荷花池也没有浮起她的尸,害她的人怕是也该沉不住气了。
“没有任何动静。”
“这便有些奇怪了。”
陆离猜测这凶手会不会就是兰姨娘,就凭着她克扣她的吃穿用度,便知那位不是个良善的主。
这几日春絮日日去厨房拿了两人份的饭,还要了姜汤,想来她也可能推测出她没有死了。
在她兰姨娘心里,她陆离不过一个傻子,命大多活几天许也是无关痛痒的。
仅凭猜测是没用的,何况就算真的是她,她也总得寻个主意扳倒她,只要兰姨娘还掌管这陆府中馈一日,她便不会有好日子过。
陆离打算出去看看,她不能就一直被困在这么一方小小的院子里。
“今日,我们便去昭告天下我病好了。”陆离兴致冲冲,实在是自打复生便一直憋在这一方屋子里,憋坏了。
“可那个人再对小姐下手怎么办?”春絮停下了给她梳着头的手,心下担忧。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也不能一直躲着。便是我一直躲着她,说不得她什么时候也会再次下手。不如我们主动出击,让她知道我不傻了,心下多点顾忌,我反而可能更安全一点。”
春絮点点头,觉得小姐的话有道理,手下便加快了速度。
“一会儿我们先去给祖母请个安。”陆离心中计划好了,既是清醒了,便没有道理不第一个去给这府中的老夫人,她的祖母请个安。
虽说不用见便知道这位老夫人也是个不待见她的主,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往后她总得在这陆府生活下去。
梳完头,春絮便去衣柜里翻找起衣服来。
柜子里不过几件浆洗干净的棉布衣服伴着几件颜色款式颇为老旧的裙子。
突然有人叩门,春絮便停下了翻找衣服的手,出去开门。
门外边儿立着的也是一个小丫鬟,春絮见是她脸上便带了笑,福了一福。
“芳草姐姐。”
芳草对着里边儿陆离的方向福了一福,开了口。
“怀王世子来了,在花厅等着陆离小姐呢。老夫人使我来告诉你一声,一会儿你便带小姐过去吧。”
“多谢芳草姐姐了。”
芳草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这院子不大,芳草又未刻意压低声音,陆离在屋里也听了个分明。
“来的人是老夫人身边的婢女芳草。她为数不多的不曾轻视也不曾嘲笑过小姐的人。”才迈进门,春絮便给陆离介绍起来。
春絮这一抬头,才看见陆离身上已经套上了一件颜色艳俗的裙子。
这艳粉裙子不止颜色俗气,穿在陆离身上更是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儿,那胸脯自不必说了,空了一大团,那袖子更是空空荡荡的,长了一截被她垂在身前甩来甩去。那裙摆许是太长了,被她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剪刀,给裁下去了一截,却是又裁多了,露出了一截小腿来。
那都是陆湘不要,她的丫鬟们也看不上的衣服,才会被赏给陆离。这件便是新得的,春絮还没来得及改。
“左右也挑不出合意的,就这身吧。”陆离甩了甩袖子,捏了个兰花指,又给春絮抛了个媚眼。
春絮笑着摇摇头,“小姐这打扮倒把那唱戏的款学了个十足十。可是这身衣服也太大了,一点都不合身。还是先穿件别的吧,得了空我给您改改再穿它。”
陆离却是捏着指,转了一个圈,身段优美的避开了春絮想给她脱下的手。
又站在铜镜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甚合我心,如此甚好,甚好。”
转过头看着春絮愁眉苦脸的样子,陆离目光炯炯对上她的眼,拦住了她想扒下她衣服的手,开了口。
“别再愁眉苦脸了,我既是清醒了,往后必不会再任人欺负,我们的日子会好过起来的,你信我。”
春絮叹了口气,“日子苦一些没有关系,却总不能让人害了你去。以前是奴婢没用护不住你,如今小姐既是醒了,不管你想做什么,春絮都陪你。”
陆离知道春絮的忠诚是对原来的那个孩子,心下却也有些感动,不管怎样,如今在这壳子里的人是她,她承她这份情。
“春絮帮我扎个双丫髻吧。”陆离调皮的对着她眨眨眼,拿了妆奁里仅有的红头绳,歪过头去。
春絮扶正了她的脑袋,给她扎起头发来。
陆离的思绪又飘远了,这几日春絮可没少提这怀王世子,也说了他不少好话。若真如她所说,那这对她而言就是个机会。
“春絮,以往世子来看我,你给我穿的什么?”
“自是捡着那些个最能看的。”春絮从柜子里翻出了一件她改的比较得意的裙子,还想挣扎试试看小姐能不能听了她的换了衣服。
陆离叹了口气,“我们走吧,看我好好给他们演上一出大戏。”
由着春絮前边儿引路,陆离逐渐踏上了这内院的主路。
鹅卵石铺就的路面在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甚是美观,隐约还有花香扑鼻,也不知是园子哪处又种了些什么花。
一路上的下人站在不远处嬉笑交耳,指指点点。许是习以为常了,并未有几分忌惮,对着她这个傻子嫡小姐并未有几分尊重。
“快看,那四小姐又出门了。”
“嘻嘻,穿成那副样子春絮也不拦着她,就让她这般出来丢人呀。”一个一脸尖酸的长脸婢女一边拿手指点着一边笑出了声。
“她拦得住吗,傻子一哭二闹三上吊,她敢不依?”这回说话的是个一脸雀斑的小丫头。
“春絮也挺可怜的。”一个年岁与春絮相近的婢女出了声,似是在替春絮惋惜。
“她可怜个屁,还不是自找的。这府里谁还象她那般,上赶着去伺候一个傻子,也不知存的什么心思。”这个不停眨眼的,一看便是个厉害的。
“谁不知道这府里兰姨娘当家,她偏要去抱宁夫人大腿,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她活该。”
陆离不想再听下去,清了清嗓,望向那边大声“窃窃私语”的众人,笑脸盈盈,“你们看本小姐今日可好看?”
说完这笑脸便瞬间拉了下来,“看够了吗?还不忙自己的事去!”
那些乱嚼舌根的下人都惊了,这四小姐这般作态,竟是不傻了!
众人作鸟兽散,生怕一个走得慢了,便被抓了杀鸡儆猴。便是再不济,她也是这府中小姐,不是他们一些下人可以说的。从前不过是仗着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如今却是再不敢了。
有几个神色复杂,急忙跑去给兰姨娘报信去了,生怕一个跑得慢了给别人抢了先,便不能在姨娘面前露脸了。
更有那些个心思聪慧的,见着四小姐不傻了却还穿成那样,心下便是一个哆嗦,往后可要躲这四小姐远点。
下马威摆完了,陆离一勾唇角,“我们走,先去祖母的院子请个安再去前院见世子。”
“小姐,世子怕是等急了。”春絮不明白,小姐为什么要先去给不待见她的老夫人请安,反而将世子晾在花厅。
“山人自有妙计,跟上。”陆离对着春絮眨了眨眼。
老夫人的春暖阁比起风荷苑来,那自是气派多了。风荷苑本就不过是府中修的凉院,不过用来夏日歇个午乘乘凉的,也就是陆离突然得了傻病,碍了眼,才被打发去了那等偏僻地方。
春暖阁的院门没有关,陆离便带了春絮直接来到主屋门前。里屋隐约传来说话声,芳草守在门外。
“芳草姐姐,烦您禀一声老夫人,就说四小姐来给老夫人请安了。”
芳草看了一眼陆离,不动声色,轻声说了一句,“今日四小姐的外祖母恰巧来与老夫人叙旧,倒是赶着了。”说完便直接进了门。
趁着芳草开门进去的空档,陆离听见了里屋没头没尾的半句。
“这续了亲妹妹,说出去也好听,等过了头七便能进门,没那么多讲究。”
许是看见芳草了,那里边儿的说话声戛然而止。不多时,芳草便打了帘子出来。
“四小姐请进。”
陆离对她颌首谢过,示意春絮留在外边儿,进了门。
陆离进了里间站定对着上座福了一福。
“给祖母、外祖母请安。”
罗汉榻两边分坐着两位老夫人,左手边的一件祥云纹酱紫比甲,右边的那位则是一身黑色缎面,绣着素雅的兰花。
陆离垂着眼不着痕迹的打量两人,心底暗暗猜测哪个是她的祖母刘香莲哪个又是她的外祖母谭经华。
这丫头竟是不糊涂了?刘香莲心下颇有些震惊,还没及细想,看着陆离的衣裳就皱起了眉头。
那上身穿的就像个唱大戏的,偏那裙摆还短了一截露出一截小腿,脚上更是穿了一双破旧的布鞋连个绣花都没有。
刘老夫人额头直跳,手中的茶盏顿在几上,“你这是病好了?既是不傻了穿成这副样子成何体统!有哪个大家闺秀会露了腿脚给人看的!胡闹!”
发话的是左手边的老夫人,右手边的那个一直未说话,只那眼里的嘲讽之意藏都藏不住,陆离心中便有了数。
陆离微垂下头,努力瞪大了眼睛不眨眼,不多时便酸涩的红了眼眶,又憋了口气涨红了脸,待再抬头时声如蚊呐,偏又让两人听个分明。
“不是离儿想失礼,实在是姨娘赏的衣服都是这般大的,这件......这件还算是好的。孙女儿也没有月银,连使俩钱让人改改都不行,便只得这么穿了。”说着那涨红的脸似是自己也觉得羞,泫然欲泣。
刘老夫人的额头的青筋跳了跳,脸色涨红,这是在打她陆府的脸呐,虽说这宁老夫人也不待见她们母女,到底也算是外人,丢脸,委实是丢脸极了。
刘老夫人气的直有些哆嗦,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陆离看着差不多了,便告了罪,“因着生病离儿都许多年都未给祖母请安了,心中甚是想念,今日一早病退了便立刻来给祖母请安了。只世子还在花厅等我,请祖母、外祖母允许离儿先行告退。离儿改日再给祖母、外祖母请安。”
说完陆离伏在地上,对着两位老夫人磕了个头。
刘老夫人哆嗦着手挥了,示意她下去,连句话都不想说。
待陆离走了,刘老夫人对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的宁老夫人下了逐客令。“今日我府中还有些事,就不方便留你了。”
“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只我说的事你可仔细琢磨琢磨,定下了咱们也好提前做个准备。”宁老夫人撂下茶盏,盯着她眼睛炯炯。
两人默契的根本不提方才陆离的事。
“知了,左右也得等他回来看看他自个儿的意思不是。”
“如此,我便等你的好消息了。”
送走了宁老夫人,刘香莲让芳草扶着,急匆匆的往花厅赶去了,谁知道那个祖宗又要说出些个什么话,她这张老脸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