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十,晋宁郡王册封礼。
金华宫、永新侯府属官、管事、侍从大多彻夜未眠。
到了四更时,家主起,两宫府内灯火璀璨,上上下下忙碌准备。
郡王夫妇沐浴毕,按郡王服制着大装。
晋宁王萧黯,头戴四珠郡王冕冠,着郡王衮服。
内穿数层白榖衣,玄衫纁裳,外着九章龙纹衮袍,金钩玉带,配龙纹蔽膝、佩绶,佩白玉团龙环佩,佩龙鸣剑。脚踏金饰云纹履。
晋宁王妃夏侯笼华,梳高鬓,发饰四珠郡王妃凤冠,着郡王妃阙翟服。
内穿数层白榖衣,白纱衫赤裳,外着九行翚翟纹阙翟袍,帛带垂髾,配翚翟纹蔽膝,佩白玉云凤环佩,脚踏金饰云纹履。
蔡妃按亲王妃服制着褕翟礼袍,陪同郡王夫妇行册封礼。
母子夫妇三扰车前往台城,执事仪仗前后簇拥,金华宫、晋宁王府,内外官陪同。
王驾停至广阳门下,郡王夫妇及郡王太妃换坐舆,经行三省,自大司马门进入紫阳宫。
进入仪门后,已有礼部、宗正寺官员接在彼处,另有礼乐伎师百人已候。
礼部官员引郡王、郡王太妃、郡王妃立于礼毡上,驻足待吉时。
此时,已露鱼肚白。
由尚书省礼部主理,鸿胪寺、宗正寺协理的郡王册封礼,已整肃就绪。
太极殿外,百官爵、外命妇对列静待。
皇太子代皇帝行册封礼,设金座于殿前阶上,皇太子着礼服端坐。
册封正使侍中柳淦,册封副使礼部尚书殷不嗔,俱着隆重朝服,左右立于丹陛。
太极殿阶下置左右两长案,案旁各置香炉。左案尊位陈列郡王金册宝印,右案次尊位陈列郡王妃银册宝印。
吉时到,仪门处奏鼓乐,礼官引郡王先行,郡太妃、王妃其后左右随校
郡王行至太极殿下,皇太子起迎。
鼓乐停,礼官唱礼。
皇太子率郡王夫妇、郡太妃、百官爵、外命妇向太极正殿皇座行三拜九叩大礼。
礼毕,礼官唱礼,郡王夫妇、郡太妃向皇太子行三拜九叩大礼,百官命妇随礼。
礼毕,皇太子命宣读官宣读册封郡王诏书。
宣读官跪拜皇太子,领谕。
礼官跪案取诏书,奉于宣读官,宣读官行礼接诏书。
宣读官声音郎朗,传遍宫阙,宣读册封诏书,诏曰:
萧黯,昭明太子第七子,朕之孙也。
丰神峻嶷仁孝端醇。
资凛茂,才惟明哲。
授以册宝,封尔为晋宁郡王。
尔其思王道之艰难,遵圣人之炯戒,勤修六德,勉行三善。
钦此!
晋宁郡王萧黯大礼拜谢皇恩。
皇太子命册封使授金册宝印。
正副册封使礼拜皇太子,领皇太子谕。
册封正使侍中柳淦赍册宝,晋宁郡王领受。
郡王将册宝交由晋宁王府捧册宝内使官。
此时,东方已露晨曦之光,
郡王在金紫晨光中,拜上,拜四方。
册封郡王礼成,鼓乐再奏,百官爵、外命妇山呼拜贺。
贺礼毕,皇太子命宣读官宣读册封郡王妃诏书。
宣读官朗声宣读册郡王妃诏书,诏曰:
萧黯妇夏侯氏。
聘以才行,配德元良。
门袭轩冕,家传义方。
授以册宝,命尔为晋宁郡王妃。
尔其虔奉仪则,表率闺闱,贞顺柔娴,言容有则,实协三善。
钦此!
郡王妃夏侯氏拜礼谢恩。
皇太子命册封使授郡王妃银册宝印。
册封副使礼部尚书殷不嗔赍册宝,郡王妃夏侯氏领受。
王妃将册宝交由晋宁王府捧册宝女官,再拜上。
册封郡王妃礼成,鼓乐再奏,百官爵、外命妇山呼拜贺。
郡王夫妇、郡太妃拜辞皇太子,步行至仪门,郡王登王驾彩舆,郡王太妃、郡王妃登彩纱坐舆紧随其后。
王驾仪仗前往太庙,告祭皇室祖宗。
郡王仪仗有辇官二十人,内官二十人,女官二十人,犦槊官二十人,骑士六十人,枪戟步兵六十人,鼓乐伎师六十人,另有左右军巡使。
王府属官、正副册封使、陪祭公卿随往。
拜遏祭祀的沿途,百姓夹道喧贺,争睹新封郡王夫妇仪容,围观仪仗风采。
告祭太庙毕,册封礼成。
萧黯成为南朝最年轻的郡王。
萧黯以为自己此生仍会被封为晋南郡王,结果却是晋宁郡王。
一字之差,却谬以千里之遥。
晋南郡位于岭南边疆,贫瘠遥远,郡城只百户。
萧黯初封晋南王时,仅为虚爵,无食邑。
被流放岭南后,被圈禁在晋南郡城,仍无食邑。直到成为广州刺史后,才成为实名郡王,有食邑,可立府。
而晋宁郡是北兖州大郡,商民富庶,郡城两千户。
萧黯初封郡王,即增食邑,敕命开府。
命运有时候很奇怪,他从前拼命逃避预言,放弃爱人,自请流放,结果受尽白眼猜忌,倒践行了厄运。现在他无惧预言,娶了同辰女,也不再逆来顺受,结果倒得荣封。或许这个世界的一个真相是,只要你不自误,这个世界就不误你。
郡王府开衙建府,需广纳贤才。
王府属官上至正三品王太傅,下至九品吏武士,总有两百人编制,另还有王府内官数十人编制。
郡王太傅由皇帝亲自任命,皇帝敕命原御史中丞贺琛调任门下散骑常侍,兼领晋宁郡王太傅,训导王道,匡正过失。
除王太傅外,其余官职都是由吏部、三省公卿推荐,吏部、宗正寺复审,郡王任命。
王府属官要职,在王太傅之下,便是长史。
各王府长史王相,大多是门阀世家名士出任,偶有寒士出任此要职,必是极有才能且跟随王多年的心腹之人。
萧黯心中的长史王相,非岑询之莫属。
但岑询之是无名气且来历存疑的寒士,贸然拔擢到此要职,恐会成为众矢之的。
萧黯只能虚位以待,仅委任岑询之出任主簿之职。
长史之下,便是掌军事的司马,萧黯任命徐子瞻出任。
徐子瞻出身门阀世家,且是名士,唯一被诟病的是年纪尚轻且未婚。
南朝习俗认为未婚郎君不通父子夫妻伦常,不堪委以重任。偏徐子瞻号称不遇知音便不婚,亲族家长俱管不了。
萧黯无惧习俗,一力提任,尚书省、宗正寺最终妥协无异议。
萧黯陆续委任了一些职位,大多数要职仍空置,待来日贤才。
已任命的属官中,有个官职,名东阁祭酒,虽七品,但极安逸荣光,专为王应酬往来名士贤达。从此职位鹊起的名士甚多。
萧黯将这个职位给了高远隐。
高远隐是吏部侍郎高濮之子,族中排行十五,人称十五郎。
前世,萧黯从同泰寺还俗后,其兄长岳阳王萧察推荐了高远隐,从此他成为萧黯的伴随。
在萧黯孤独失意的少年时光中,高远隐始终相伴左右。
高远隐出身广陵高氏,本是世家子弟,但改朝换代时,高氏家道中落。
其父高濮从官做起,成为尚书省高官后,家境才转好,但远不能和功勋门阀相比。
在他们相识的最初,高远隐骄矜、浮华,故作世家风度,看不惯萧黯的朴素固执,然而多年相伴下来,他却成了受萧黯影响最深的人。他成了萧黯的同类,再也不能与纨绔世家子弟融洽。
此生,萧黯一直回避与他见面。
萧黯认为,高远隐做个寻常官家郎君好过做他的朋友,至少,他不会成为南朝世家轻浮子弟中的异类,最后为扞卫正统礼法而惨死。
最重要的是,萧黯自己的心变了,他现在认为所谓的正统、礼法,不值得用命去扞卫。
萧黯认为,高远隐是软弱真的,就像曾经的自己一样。
强大现实的人避免牺牲,不惧怕牺牲,软弱真的人热衷牺牲。
他把命送出去,不过是成为伪君子眼中的笑话。他们会好笑,怎么自己的那些鬼话,真有人用命去信啊。
高远隐已经为他豁出去一次命了,他不希望他再一次做无谓的牺牲。
萧黯回避高远隐,结果他成为晋宁王之后,吏部第一个举荐的从官,就是高远隐。
他父亲吏部侍郎高濮还真是内举不避亲啊。
萧黯看着他的名履,心中感叹,十五郎,你我前世友情未尽,竟又要相会。
也罢!我不再要你做正人君子,你只做你的逍遥郎君吧。
于是任他为东阁祭酒,为王府接待应对贤达名士。
萧黯另外一个特别的任命是王府家令。
王府家令从八品,职阶虽低,却甚有体面,属于郡王、王妃侍从官。一般不单独任命,而是由其他王府高官兼任。
萧黯任命陈绍世出任此职。
册封郡王礼后,陈绍世持侯府邀贴来拜,他此前已有两次来访,偏都因事未得接见。
萧黯再见他拜帖后,放下其他事,立即召见了他。
未想,眼前陈绍世与萧黯记忆中的陈绍世竟大不相同。
前世记忆中,陈绍世寡言少语,沉稳内敛,但眼前少年心浮气躁,举止若惊,夸夸其谈。
再想前世陈绍世经历京辅之乱,在饿殍遍地,尸山血海中幸存下来,自然和称霸乡里的纨绔少年不可同日而语。
萧黯不禁感叹际遇造就人。
萧黯本意是委任陈绍世为王府校尉,这是从六品武官,作为寒族少年来,起点已是极高。
谁知陈绍世竟请辞,他自请任文职,不求品级。
萧黯想,他是寒族武官之后,若委文职,恐吏部、宗正寺都有话。
但看他主意笃定,萧黯也有心成全。
听他应答流利,市井见闻广博,便决定委任他做个王府家令。
家令是王府文职内官,协调王府内外事,吏部不会管。因职阶低微,宗正寺也就走过审核过场,不会真的干涉。若陈绍世能胜任此职,再调他任外部文职。
陈绍世大喜过望,倒头拜谢。
册封礼后,皇帝又降旨赐府邸。
永福省豪宅密集,已无余地,皇帝赐晋宁王府的新址正是原临贺王府的旧址。
临贺王府数次扩建,几乎是永福省最庞大的宫府,已逾郡王府制。将簇赐予晋宁王,在他人眼里,已是恩宠。
但萧黯顾虑新址距金华宫较远,侍奉蔡妃不便。再者,他若去外任,也放心不下妻子笼华一人守着空旷的府邸。
萧黯上门拜见紧邻金华宫而居的堂叔父安成嗣王。请求安成王同意将自家王府和新近敕封的晋宁王府调换位置。
安成王府还是早年间皇弟安成康王修建,颇为简仆局促,安成嗣王痛快答应。
萧黯上表奏请调换府邸,皇帝允。
度支部汇同王府属官开始对晋宁王府进行翻新修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