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8章 太清元年(1 / 1)校书郎沈渔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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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皇帝降旨,恢复晋宁王萧黯南兖刺史,兼领军职权,但仍未授督五州军事之权。

上游江北五州,南北兖州最为强盛青冀州向来并治,由一位刺史镇守郁州荒僻,自几年前收回,一直未设刺史,也归青冀刺史治下。

晋宁王萧黯向皇帝谏言,将郁州从冀州分置出来,单独镇守。

又举荐前王府司马、广陵太守徐子瞻出任郁州刺史。

皇帝允,命持节,兼领军。

同时,调原冀州刺史任司州刺史,任柳仲礼为翼州刺史,兼领青冀二州军政事。

萧黯离京前,岭南的荔枝越了。

岭南至建康路途遥远,且多是崇山峻岭,道路崎岖,一路运来不易,先是连枝带果运,后又蜡封果蒂。

萧黯开箱时,蜡封宛然,荔枝颜色如新,但气味已似不新鲜。

萧黯尝了一个,还有鲜味,不算腐坏。

笼华闻讯赶来,只闻到味道就已如痴如醉,立即就要尝尝。

萧黯只好选了枚看似新鲜的,剥给笼华。

笼华立即入口,赞不绝口,立即就要吃第二个,吃完了还要。

萧黯只拦着,不让她再吃。

结果,还是吃坏了。

午后就不舒服,反酸欲呕,晚餐都没吃,坐卧都不适。

萧黯忙召来医师看诊,医师的严重,恐是吃了有腐毒的食物,毒蕴脏腑,需得立即饮催吐的药剂,否则犯及血脉,恐伤根本。

萧黯吓一跳,立命煎来。

笼华服下两碗药剂,搜肠刮肚尽然呕吐出去,才安然躺下。

萧黯自己只吃了一枚,也喝了一碗药剂催吐,既没吐出来,也没什么中毒迹象。

蔡妃听,将萧黯叫去责备了一番,萧黯也自后悔。

次日晨起,笼华恢复了精神,太医来请脉,也没发现异常。

萧黯才算放心。

再提起荔枝,笼华摇头皱眉,只再不嘴谗了。

萧黯心内感叹,可见人生有所得,有所失。若无千里驹,此生恐怕再也吃不到美味的岭南荔枝了。

萧黯即将离京,笼华依依不舍,总想与他近亲,还要求他陪睡。萧黯正修身养性,哪里敢招惹她,避之不及。

然而,到底是避不开、拗不过,避开嬷嬷们的眼睛,偷偷去她的别院陪睡了两回。

萧黯离京前往广陵任上,心中仍是牵挂笼华,不过六七日,就会返京探亲一次。

萧黯离京不久,皇帝舆驾再次巡幸同泰寺,并再设四部无遮大法会。

同泰寺再次成为朝拜圣地,贵贱僧俗男女无遮,共论佛法,广结善缘。

四部无遮大会后,皇帝再次舍身出家为僧。

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

皇太子和谢举、朱异等人率百官数次拜请皇帝回宫,最后凑了十亿铢才赎回。

皇帝还俗后,大赦下,改年号为太清。

萧黯不在家,笼华终日被内官约束着守规矩,如笼中鸟儿一般,只盼着有容来邀贴,让她出去逛一逛。

忽然一日,堂姐瑞冬请她去庾府赏荷花。

请示了蔡妃,蔡妃允她去散心。

笼华欢欣,认真收拾了一番。

梳起凌霄花髻,发顶饰一颗圆润宝珠,发贴凤凰形海棠纹玉花片。

笼华内着两层白丝衣裳,上穿青白衫,下穿艾绿曳地罗裙,系松花榴花纹护腰帛。外罩金丝绣凤尾纹碧霞纱帔。颈子戴上一串圆润无暇的碧玉珠。

面上薄施胭脂,额描花黄,唇点粉脂,揽镜自照,只不看身形,自欺自认妍丽无双,仍如神妃仙子。

神清气爽,高高兴心出门去了。

到了庾府,瑞冬率侍妇侍女等在仪门,彼此行了闺礼,携手问安好。

瑞冬已是孩子母亲,打扮的珠光宝气,一身绯红色锦绣曳地长裙,倒是公府媳妇的气派。

只是人更清瘦了,下巴尖削,杏眼好像也没有做女孩时圆了,变成了细长形状,鼻子倒似更饱满了些。

瑞冬的行止仪态温柔娴雅,仍是无可挑剔。

她打量笼华的肚子,笑,自己在她这个月份,终日懒得动,蓬头垢面的,没有笼华的好精神。

笼华自己也是一阵一阵的,精神一日,懒怠一日。

笼华先去内院看瑞冬的儿子仲明。

笼华向来觉得婴儿不可理喻,能避就避,许是怀孕的缘故,多了许多温柔母性。

仲明刚两周岁,家伙圆滚滚的脑袋,圆滚滚的身子,模样俊俏,神态机灵慧黠,颇为可爱。

笼华带来好些新奇玩具,瑞冬让他道谢,他清脆的:不!

瑞冬无奈,笼华莞尔,这么的人儿,倒有主意。

他检视一遍玩具,又好奇的盯着笼华凸起的肚子看。

瑞冬笑道:“姨母肚子里有个宝宝,就像仲明也曾在母亲的肚子里一样。”

仲明瞪着圆圆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好像在努力理解。

他蹒跚的凑到笼华的身边,又伸出手来。

瑞冬忙拉住他的手,柔声:“宝宝还,怕生的。”

笼华笑眯眯:“姨母让你轻轻摸一下。”

瑞冬心翼翼扶着仲明的手触摸笼华的肚子。

笼华感到肚子里的宝宝又在动,他最近常常乱动。

瑞冬拿开仲明的手,问仲明:“姨母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

仲明肯定的,是弟弟。

这巫师竟如此肯定。

瑞冬与笼华都觉有趣。

瑞冬邀笼华去内堂话,正要出门的时候,忽然听仲明用童稚的声音大声:“谢谢姨母!”

瑞冬和笼华相视一笑。

这两岁的娃倒大有心思呢。

两姐妹在内堂家常话。

瑞冬起兄长夏侯昕去广陵赴任的事。

谢太夫人本是不同意夏侯昕去外任的,谁知夏侯谊执意要将儿子派出去历练。谢太夫人没拦住,如今还生着气呢。

这事笼华也纳闷,伯父平日里凡事都会先请示太夫人,如何这事定要自作主张。

在晋宁王府任职与在东宫任职,哪个更有前途,不言而喻。

难道,真如萧黯所,皇太子与伯父,是要培养堂兄做刺史。这提前十年就去地方上历练,会不会早了些,也难怪祖母会生气。

两姐妹又起夏侯云重与萧灿萦这对怨侣。

自元月起两个人就结了仇怨,吵得不可开交。

夏侯云重再不进内院,平日里都歇在外书房,只一心要谋外任。

夏侯府家长担心他一走了之,对邵陵王府不好交代,故而都不同意。

然而,两个人仍是水火不容,无论是长辈,还是永安侯,谁劝和都无用。

端午节间邵陵王奉旨回京过节,王妃向邵陵王了夫妇的事。

于是,邵陵王亲自出面,将夏侯云重召进王府,好一番严厉训斥。

又亲自出面为他在东宫谋了个录事郎之职,彻底断了他出京的心思。

夏侯云重迫于岳父压力,只好回了内院,这几日,夫妇两个才算是表面上和好了。

瑞冬感叹,这事,本就各各有礼,郡主固然悍妒,但是为人夫君的,为婢女姬妾,与妻子反目,出去也是没理。

笼华忽然又想起了非云,心内再度伤感起来。

正话间,瑞冬的婢女来报,河东王侧妃到了。

笼华不解,“你邀了柳静妍?”

瑞冬露出刻薄的神色,“她留在京里,左右无事,她递来拜帖,我便请她来。她当日那样捉弄我们姐妹,我如今也要捉弄捉弄她。”

笼华忙劝阻。

瑞冬露出专横任性的神情:“左右和你不相干!”

笼华无奈。

猜想瑞冬定是先决定了与柳静妍的约,后才邀了她。目的是邀她这个观众,看她出一口早年受愚弄的气。

笼华觉得泄愤是最无聊的事,对他人无实际损害,对自己无实际益处,最后往往连出一口气的目的也达不到,多惹些气倒可能。

这瑞冬还是如从前一样喜欢玩弄这些没必要的心计。

侍妇引柳静妍进来,瑞冬和笼华迎出院门,彼此客客气气见礼,和颜悦色问好。

柳静妍打扮颇为素净,头戴珠饰,身穿素纹紫纱曳地裙,想是有意不抢瑞冬这东道主妇的风头。

三位贵妇徐徐向庾府花园荷花池行走。

瑞冬沿途些掌家主妇的难处,总归是管束不晓事的姬妾,照顾幼童等。

是难处,实是炫耀给柳静妍听。

提醒柳静妍,她是被遗弃在京中的侧室,无子无女,无依无靠。

笼华没搭腔,心道,早知出来要看这一出尴尬的妇人戏,还不如闷在王府里好,王府又不是没有荷花。

柳静妍并无任何不快,有时候还会附和瑞冬几句。

笼华也是不解,她跑来受这气是何必。

柳氏公府虽不如从前般赫赫扬扬,但也不致落魄。柳淦死在了雍州,但柳仲礼已官复刺史,柳景礼也遇大赦免罪,这一门再度显赫也不是不可能。

柳静妍此次回京,低声下气哄得妙契也了她的好。妙契是她娘家嫂子,太子妃爱女,巴结讨好还有必要,巴结瑞冬是为什么。

笼华才不信她是忽然转了性,做事不求目的,只求讨人喜欢。

庾府的荷花池比晋宁王府的宽阔很多,引的是青溪的活水,蓄的湖一般,碧波荡漾,莲荷摇曳。

有一座木栏栈桥通往湖心赏亭。

侍女们扶着三位年轻贵妇过了桥,直到湖心亭,那里已布置好了软座。

侍女们扶着笼华先入座。

柳静妍柔声提醒,笼华座位在上风口,她如今身子娇贵恐受不住风,亲扶笼华换了位置。

笼华对她突如其来的体贴颇不适应,笼华屁股坐稳在新的位置,心中暗想:哼!少来这套!我可不是那个耳根子软心也软的萧妙契。

瑞冬也不忿,落座在笼华的位置,哪里有风?

柳静妍缓缓落座,并不辩解。

在湖心亭中安然四顾,目光所及,满湖的荷花丽色。

但见蜻蜓立菡萏,蝴蝶舞清莲,鸳鸯游曳,鹅对影。

忽一阵夏风袭来,吹皱一池湖水,吹动荷茎微摆,荷叶微晃。

夏风夹杂着荷香和水气,佛面而来,撩动衣裙,只不出的惬意。

瑞冬再度感叹,丈夫们外任,留下妇人守着家业,侍奉双亲,照顾儿女,看似清闲,却有不出的苦楚。

又道,还是柳静妍这样的好,没那么多操心的事,伶伶俐俐,无事一身轻。

日头炽烈,笼华在暖风的吹拂下,竟有了微微困意。

柳静妍向远处望了望,忽然嘴角含笑道:“瑞冬是公府次子的少妇,哪里知道独支王府的苦楚。”

瑞冬变色。

笼华突然困意全消。

怎么柳静妍竟反唇相讥了?她果然还是沉不住气。

柳静妍微笑道:“王妃随家王去了临湘,家王便将京中王府内外大事,都委之我管理。宫里府里,属官内官,每日里大总也有几十件事。

瑞冬娇生惯养,庾府一两座内院里的事都觉苦了。

幸而瑞冬嫁了九郎这如意郎君,不必受打理王府的苦。”

笼华皱眉。这女人不是被迫反击,倒似是打上门来挑衅的,她想干什么?

瑞冬被柳静妍戳到痛处,她立即想到了擦肩而过的与萧黯的姻缘。

瑞冬疾言厉色道:“在我府内,还出言讥讽我,这便是王府侧室的教养?”

柳静妍忙起身大礼拜地赔罪。

笼华继续皱眉,她怀孕后脑子越来越迟钝,竟看不懂柳静妍的路数了。

瑞冬并不命免礼,仍旧发作道:“你当日求我偷取笼华画作,我视你为友,即使是违礼,仍为你取来,你可视我为友?

你便是在王府理事,也不过是因家主宠爱暂时授权,怎能与正妻相比?”

柳静妍抬首温和问道:“正妻又怎样?”

“南朝礼法,夫妻平起平坐,妻是主,无需夫君授权,自然有管家之权,也自然有惩处姬妾之权。正如王妃可罚你,你敢质疑王妃权威?”

到这里,瑞冬突然住了嘴,站起身来,恭敬而立。

笼华木然不解,回首望去,才后知后觉发现有数位贵妇已自栈桥登上亭来。

笼华的座位正背对着栈桥入口,瑞冬侧对着,只柳静妍的位置本是瑞冬的主位,倒全然看着众贵妇走近。

永康公主萧氏携长媳王氏,陪着邵陵王妃和曲阳郡主母女也来赏荷,正好瞧见了这一出戏。

笼华气恼,瑞冬这傻子,定是柳静妍送来拜贴主动选的今日,瑞冬也不分辨,顺势就答应,连婆母今日另有贵客也不知。

这下好了,当着长辈主宾的面,出言不逊,折辱郡王侧妃。

你欺负人家柳静妍落魄了,可永康公主可是她亲姨母,邵陵王妃是她嫡亲的舅母,曲阳郡主是她自幼的好友。

她们为着自己的颜面,也不能眼看着柳静妍被折辱。

笼华瞟了一眼还拜在地上的柳静妍,心道,我就知道你来者不善。

你故意做出这被折辱的姿态,原来是为获得永康公主和邵陵王妃的同情,进而巴结亲近。

尤其是永康公主,如今京中第一炙手可热的命妇。在宫廷中,有时话比太子妃还管用。

你好算计!

又利用了瑞冬这傻子,还牵连我。

笼华此时也只能脑子里跑马灯般的马后炮。

眼看永康公主的脸色阴云密布,一场暴风骤雨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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