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教训了唐语柔,但唐无忧着实是被唐廷的一番话气着了,上午也没像往常一样去看菀娘,怕她看出自己的不好情绪而胡乱操心,只坐在穆枫楼二楼卧房的大床上径自生着闷气。
又想到唐廷说的太后喜欢唐语柔、要将她指婚给宸王的话,心里不知怎么涌上一股莫名泪意,等发觉时,泪珠已经划下脸颊掉在衣服上了。
“怎么了?”
低沉的嗓音突然在身边响起,她吓了一跳,扬起小脸惊讶地看着已经近在身前的宸王。
宸王皱眉看着她满是泪痕的小脸,抬手抚了抚,见擦不干净眼泪,遂将手伸向一旁的纱儿,纱儿急忙递上唐无忧的绢帕。
唐无忧不等他拿绢帕给自己擦眼泪,直接抱着他,坏心眼儿的将眼泪尽数蹭到他精致而威武的朝服上。
宸王却没有生气,只用大手扶住她的俏脸,阻止道:“别蹭了,当心珠子刮伤你的脸。”遂用绢帕给她擦脸。
唐无忧乖乖仰着小脸让他擦,听见他问纱儿:“你主子为什么哭?”
一旁的纱儿早就憋不住了,遂气呼呼一五一十地把早上唐二老爷来访的经过全说了一遍。
宸王在唐无忧身边坐下,双臂环胸,安静地听纱儿说完,冷冷地道:“唐廷这个混账东西,今日突然称病不上朝,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这事,本王必须要给唐家一些教训,不然这些没长眼的东西还当本王府里的人可以随意拿捏了。”
唐无忧一听他说要教训唐家,急忙拽着他的袖子摇摇头,用手语比划道:
我已经教训过唐语柔了,不觉得委屈了,唐家别人是无辜的,不用你出手。
宸王挑着眉看着她:“不觉得委屈?不觉得委屈你为何会哭?这也不光是为你出气,也是为了本王的体面。自己的人都护不住,以后谁还敢为本王玩命办事?”他眯了眯黑眸,又道:“指婚的事,你不必急,我不会让皇上下这道旨意。”
她闻言红了脸,低头无声的嘟囔一句:我哪有着急。
“嗯?!”极其危险的一声疑问,下一瞬她整个被他抓入怀中,大手意味不祥地轻掐住她的颈项,“不急?即使我娶了唐语柔也可以?”
她立即用黝黑的大眼瞪他,幽怨的眼底分明又含了两包泪,满脸上都写着不甘愿!
他嘴角一勾,笑出声:“真拿你没办法,你到底要怎样?嗯?”
她红着脸,眨了眨眼睛,努力把眼泪收回去,一脸认真的比划道:
我喜欢你,但是我不做妾。
他的目光转冷,捏着她的下巴,残忍地道:“这世上,除了我这宸王府,你别想活着住在任何地方。”
她毫不畏惧,瞪着黝黑的大眼睛直视他,以唇形道:
那你娶我为妃!
他一愣,看了她一会儿,看清楚她眸子里的温柔和坚定,面上的冷峻消失,哼了一声,将她搂紧,下颚搁在她头顶,沉声道:“我本不想以妾礼娶你入府,但是那日你自己闯进我与太子的纷争,要想把你收进我府里护着,必须有个名目。明理上,我的婚事由皇上皇后和太后做主,想正式迎娶你,需要时间运作。所以当时以纳妾为名让人去接你,并不是有意轻看你。”
她没想到他会跟她解释这些,心慌意乱地靠在他胸前听着他说话,想相信他,却又不敢完全信了他,怕把自己的心轻易交了出去,却不被人珍惜。
她不是一般那些未出过闺阁、天真烂漫的富家小姐,单凭几句话就交付自己的感情。她见过市井之中很多这样的事情,出身良好的女子去给人做妾,热情过后,便被遗忘在角落里。
感受到她的怀疑和犹豫,他并未发怒,只沉声道:“这辈子,我不可能放你离开,你除了跟着我,没有别的选择。以后不管是正室还是侧室,必定无人敢给你委屈受。就是你看谁不顺眼,杀了她,我也会保你周全。”
她有些惊讶地仰头看他的脸,没有想到一向以沉稳冷漠示人的宸王,居然会说出这样恣意纵容她的话。哪知他接下来的话更令她震惊:
“若违誓言,吾命予你取舍。”
***
威严壮丽的皇城之中,尽管冬日寒冷,春华宫院子里的梅树却是花开似火,与皑皑白雪互相映衬,煞是惹眼好看。暖阁的地龙烧得屋子里热如盛夏,妆容艳美的皇后娘娘穿着轻薄的碧绿丝绸长裙,用套着珠玉护甲的纤纤素手执着一把精巧的金剪,啪地一声剪掉一支花开正盛的粉嫩月季,硕大的花朵立时滚落在紫檀桌面上,花瓣松散,无精打采地飘落在西域进贡的华美地毯上。
皇帝坐在桌子的另一边,也穿着薄软的紫金长衫,喝了一口手中的热茶,温和地笑道:“皇后,你这样剪,这瓶花可就不美了。”
皇后的红唇勾起一抹优雅的弧度,柔媚的声音答道:“皇上,臣妾这水晶瓶里的花都是骨朵儿,唯独她这一支开得娇艳浪荡,好似要挣出花瓶寻个更好的去处。您说,臣妾若不剪了她,难道还要再找个金瓶子把她单独养起来吗?”
皇帝知道她这是在影射太后给宸王和唐语柔指婚的事,叹了口气,放下茶杯,道:“宸儿也老大不小的了,早就该娶王妃了,你为何要一再阻拦呢?朕看太后说的不错,那唐家的丫头性子很好,可与宸儿的性子调和一下。至于家世,她父亲是兵部侍郎,也能配得上我们皇家,若是觉得不够,待明年兵部尚书常安伦告老还乡之后,朕提了唐廷做尚书,也未为不可。”
“啪!”的一声脆响,皇后将手中的金剪重重拍在紫檀桌面上,声音却如刚才一样的柔媚:“皇上,臣妾就是要说这个家世。宸王现在已经拉拢了西面和北面两处兵权,您再把兵部送到他手上,是要教唆着让他起兵反了宓儿吗?!”
皇帝闻言,立刻阴沉了面色,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朕还活着呢!朕立的太子,谁敢反对?”缓了缓神色,又道:“唐家丫头嫁给宸儿,跟兵部扯不上关系。兵部又不是尚书一个人说的算的,做什么事不都是朕下的旨意嘛!”
皇后的美眸幽怨地看着皇帝,道:“宸王若真有什么异心,又怎会让皇上您知道。您只看他两年前从西北战场上回来之后安分恭敬了,可他的性子从小叛逆,怎会在军中呆了几年就真如看起来那般变得温驯,皇上可不要被蒙蔽了呀!”
皇帝的面容又冷了一层,道:“你这是在挑拨我们父子互相疑心么?!你也不要怪朕把兵权交给宸儿,你看看宓儿那个身子,能出去带兵打仗吗?宏儿和宇儿两个,一个不读书,就知道玩乐享受,另一个身子不好,养在庙里不问世事,其他皇子都是年幼懵懂的稚儿,朕不让宸儿领着军队出征平叛,难道还能让死去的唐延还魂回来吗?”
皇后见他隐隐有发怒的迹象,媚眼中立刻涌出两汪泪水,哽咽着道:“臣妾明白了,是臣妾多事。但是皇上您别忘了,当年也是臣妾的父兄助您起兵,从昏君手中夺下这乾坤大宝的,大玉如今也才能在您的手中治理的国泰民安。待您万年之后,如果这种事再发生一次,您让我们孤儿寡母可怎么办?社稷苍生岂不是又要经历劫难?这些您都不考虑吗?”说罢接过宫女递来的绢帕,极伤心地哭了起来。
说起登位之事,皇帝不免有些心虚,当年他的确是借助了皇后父兄这些江南富商巨贾的力量,才有钱招兵买马,在朝堂中上下运作,最终从自己的大哥手中夺得皇位。也是为此,他登基后刻意冷落结发原配,立了这冯盈春为皇后。
想想太子那个样子,他心里明白,皇位社稷交到太子手里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所以他私心里默默培植宸王的力量,或许另立太子也不是不可能。但他更明白,如今冯家在大玉的势力越来越大,在朝堂之上盘根错节,掌握着大玉的钱粮盐铁。如果皇后看出他有另立太子之心,怕是自己这个皇位都有不测。
遂放软了态度,安抚地笑道:“皇后你这是思虑太多了,朕当年是有你相助,亦是顺应天意,才能得到大宝。他唐家不过是区区几个武官在朝,如何与你父兄叔伯他们相比呀?罢了罢了,既然你坚决不许,朕便宠着你,给宸儿另谋佳偶吧。”说罢拿过皇后手中的绢帕,亲自为她拭泪。
皇后这才破涕为笑,娇嗔地瞪了一眼皇帝,道:“皇上最坏了,总要把臣妾惹哭了再哄好。”
皇帝宠溺地笑笑:“老夫老妻了,还像个小丫头似的总哭鼻子。”又正色些,道:“不过,太后那里,可得你去说说了,她老人家可是很看好唐家那个丫头的。”
皇后心里暗骂太后一句老糊涂,美目一垂掩去精光,状似思考地道:“臣妾听说,那西狄王子不是看中了一个唐家丫头么?但那个丫头似乎已经进了宸王府,不如皇上就把这唐家的二丫头指给那西狄王子吧,也算遂了他的心愿。这是关系到咱们大玉与西狄关系的国家大事,太后那样明理,自然是懂的。”
皇帝想了想,道:“可朕这样下旨,岂不是完全拂了太后的面子。”
皇后善解人意地笑道:“皇上不必担心这个,臣妾定会安排的好好的,到时候您只要顺水推舟下个旨意就行了,绝不会让太后怪罪您的。”
皇帝这才点了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办吧。”遂重新端茶喝了起来。
于是,唐语柔的命运就这样被当朝权力最高的两人决定了,绝无任何改变的可能。
几日过后,朝廷突然传出旨意,将唐家二小姐唐语柔封为抚西县主,赐婚西狄大皇子拓跋钺,年前完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