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看去,果然是沈期身边的女婢,好几人在一起,而哀嚎的人被按在长凳上,木板子一下下打在身上。
鲜血渗出来,染红裙子。阿三捂住嘴,那长凳上的人正是阿五。
“竟然想要勾引我家阿郎,把这贱婢往死里打!”
周边几名女婢纷纷附和,“女郎打得好,像这样的人,平白丢了大公子颜面,只希望女郎出气,别将此事闹开来,侮了贵人的双耳。”
“呸!沈家大郎何等人物,竟摊上你们这些小人。我今儿就替正主好好教训这些刁奴。”
看着血迹,气稍微消减,女子才烦躁地说。
“这等肮脏的事,传出去怕是辱没诸君的耳朵,我断不会让沈家大郎知道!”
阿五被打没几下,奈何打的人下手太重,如今已经流出血来,看样子非要她命不可。阿五疼得不能动弹,嘴上却喊着冤枉。
几名婢女冷眼看着,眼中多是不屑。
阿五尚有神智,偶然看到走到近处的阿三,立马求救。
“阿三,你快救救我。不是我,我真的没有。我是被诬陷的,是她们害的我。”
几名婢女自然看到了阿三,在女郎身边冷嘲热讽,欲要拖阿三下水。女郎一听两人一伙的,听她狐媚沈家大郎又气又怒。
阿三见事不好,正要离开去请人,她脚步慢些,立马被婢女拿住,送到女郎面前。
女郎扬起手就是一巴掌,阿三头偏到一边。
“女郎”
她又打她一巴掌,阿三脸颊瞬时红起来。
“贱婢!”
阿三脸上火辣辣疼,她再次道:“女郎,我是沈家大郎身边的人,女郎听信谣言要打我没事,到时候沈家大郎问起,女郎该要如何自处?”
“你!”
女郎眼中犹疑不定,她气得挥手,看向一边的挨打,重声道:“打,给我狠狠打!”
阿三道:“女郎,她一直喊着冤枉,我也不知她究竟是不是冤枉,女郎听听她说的话看看她是不是该罚再做处置。像我们婢女,身份卑贱没什么可狡辩的,只是女郎身份贵重,若是沾上鲜血,怕是落下个不好的名头。再说,到底我们是大公子带来的人,女郎要打要罚,也要顾及大公子的颜面。”
“呸!少拿沈家大郎来压我,他纵使知道我也是不怕的,这贱婢证据确凿,今日我就是打死她也没人敢说什么!至于你,我自会告知大郎。”
阿三提着口气,“女郎既说证据确凿,到时候见到旁人可拿得出来?”
女郎面露些许怯意,阿三看得清楚,便知她没有真凭实据。
女郎强硬道:“这么许多人看见,她偷窥我家阿郎还盗窃他东西,不是心怀不轨是什么?”
女郎左右看去几名婢女,几人这时都看向左右。
阿三放缓语气,低声求道:“女郎,再打下去就要出人命了,今日是赵大人举办的宴会,女郎慈悲,放她一命吧。”
“不能放!”几名婢女煽风点火,原本动摇的女郎瞬间狠下心。
“打杀了她,找人抬出去扔了。一个区区贱婢,我还是能处置的,不然以后让那些下人知道了,还以为可以爬到主子头上去呢?”
“至于你,既没参与进来,看在沈家大郎的面上,我先放过你。松手!”
制住阿三的手松开,她担心阿五的情形,连忙去看,人已经没动弹了。阿三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扑过去将打人的婢女推开,但她敌不过几人,只好扑在阿三的身躯上,替她挡着,不过几下板子落她身上,她的嘴角溢出血来,也不知哪里来的倔强,她咬着唇硬生生不让鲜血流出。
后背承受几下,只觉得钻心的疼。
阿三想,她怎么就这么糊涂直接冲过来了,她应该去找人而不是在这里费时间,如今竟连自己都搭进去了,她会不会要死?
她年纪还小,想到此处,不免伤心流泪。
“停手。”
阿三抬起眼,看见个少年站在远处。看着脸生,阿三似乎从未见过,少年离得远,她看不清楚,但落在身上的板子已经停顿下来。
阿三一口气憋着,不让自己疼晕过去。
耳边嗡嗡地响,似乎有人在说话,可她脑子一片混沌,全身上下只觉得疼,根本听不到旁人的谈话。
“你是大哥身边的人,叫什么?”
声音近在咫尺,阿三能够看到少年的衣袍。
她声音细若游丝,“阿三。”
“贱名?”
阿三垂首,钻心的痛直入脑海,她伸手胡乱抓住他的衣角,鲜血染在他身上,阿三不管不顾,“求二公子救命。”
少年轻易挣开,阿三的手死死攥着小片撕下的衣角。
“看在大公子的面上,看在郎主的面上,看在沈家的面上。”
“怎么不是看在你的面上?”
阿三叫苦不迭,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确实是笑话。”
少年若有所思,“我若是救了你,你觉得大哥会高兴吗?”他停顿,望向下方的人,“你真信他会救你?”
阿三实在撑不住,终是昏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抬眼看去,原来是相府的院子。她浑身上下发痛,艰难地坐起来,看到窗户外黑沉沉一片,该是晚上了。
她身上衣物并没有更换,衣裳沾着血淋淋的伤口,伤口已经开始化脓,一股恶臭从身上传来。她这是躺几日了?她是怎么回到相府的?阿五又在哪里?
阿三下床,不小心跌在地上,她勉强爬起,看到边上的桌上放着小瓶伤药,阿三苦笑,也不知是谁怜悯她。阿三过去拿起药瓶,她重新回到床上,咬着牙将伤口的衣裳揭开,然后将伤药涂在上面,她后背伤口最严重,其次是腰部。
阿三胡乱处理完,只觉得额头发烫,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时不时醒来,大约知道她还没死,只是高烧不退,一连烧了三日,阿三以为她会撑不下去,但上天见怜,身上的热度消退,在第五天的时候阿三已经能够下床了,当她推开门看到第一缕阳光的时候,有种酸楚在心头泛滥。
幸好刚来之时,兰清给她几件衣裳,阿三拿件干净的换上。她如今细细回想赵府宴会的事,想起趾高气昂恨不得除她而后快的女婢们,就觉得咬牙切齿。至于阿五的话真假难辨,她向来知道她不安分,往日里也没多亲厚,但是她痛得想哭的时候,她却是唯一陪在她身边安慰她的人,哪怕知道她心思不纯,她还是应了她的要求。
阿三胡思乱想着,她出去走走,欲要打听阿五的消息,偶然听见小丫环们的议论,阿三转角躲在假山后面。
“那个贱婢怎样了?”
“还能怎样,被打个半死,后来大公子知道了,直接将人打死送去赵府了,此事就算了了。”
“自作自受,活该!是主子梦做多了,竟想着勾搭世公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阿三捂住嘴,不敢让她发出声音。她闭上眼,双眼颤颤发抖,阿五竟然死了吗?她竟然死了?还是大公子亲自让人打死的?
阿三不知道为什么会去找兰清。
“我想见大公子。”
兰清眉间若蹙,“郎君今日不得空,你想见他怕是见不到了?”
“那明日可以吗?”
她如此倔强,兰清蹙眉,“你想见郎君,郎君却不一定想见你。”
阿三嘴唇颤动,“大公子相信了?相信阿五她勾搭赵家阿郎?”
“看来你也知道阿五的事了,也省得我给你解释。好言劝你,郎君还在生气,你来只会自讨没趣。”
阿五是她推荐来的,若是出了事自然会牵连她。
“姐姐相信吗?我不敢替阿五辩白什么,只是我当日遇见她,她口口声声冤枉,大公子没有查明事情原由便给她定罪了吗?”
兰清手中的梳子摔在桌上,面容冷下来,“大公子既然信了,她做与没做都不要紧。还不明白,大公子要与赵随甫大人交好,牺牲一个小小女婢而已,算不了什么大事。”
“至于阿五,她自己手脚向来不干净,以前被赶去做苦役,现在更加不老实,也是她自己得到的苦果。”
阿三苍白着脸,她立在原地。
“姐姐原来都明白,那姐姐为什么还要同意带她前去?”
兰清冷冷道:“你觉得为什么?”
阿三惨白着脸,立在原地不动,面前的人温和的面容此时模糊了起来,她竟有些看不清楚。
“无论阿五有没有做过什么,她是你带来的,你以为她为什么受众人欺压?不就是因为你吗?”
兰清看她身形憔悴,“自己都保不住的人,还想要保住别人?”
阿三抬眼,轻声道:“是你,对不对?”
兰清皱眉,阿三垂下眼,她低低咳嗽几声,“姐姐,既然没有结果,我便回去了。”她看向她,露出个笑容来,“还是姐姐当时领我来的,无论如何,我总是感念姐姐的恩情。”
阿三走了许久,兰清握着手中的梳子,不知该不该放下。良久,她低低叹道:“太过聪慧的人,是活不久的。”
阿三出来,外面天气沉沉,她先前未相通的所有事情在瞬间都连在了一起。兰清当晚为什么要留下她?为什么要她随侍在大公子身边?明明有其余人了,可偏偏她捷足先登,而阿五不过是替她受了这些人的排挤陷害,借着此事也可将她一并除去,既不用自己动手又可得到和善的好名声,不动声色操纵这一切的人,是兰清。
她唯一错漏的一点,大概就是她阿三大难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