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弟三人随着人流闲聊漫步,郑泽还给他们买了糖葫芦和糖画,红彤彤的果子包着白软的糯米,黄澄澄的糖泛着光亮,映在灯下诱人得很。郑泽晚膳时没用多少,现下反应过来倒是饿了,可她得牵着弟妹又腾不出手,好在郑泓是个知冷知热的,垫着脚喂她吃了两颗,得弟弟关心又吃到了好吃的,郑泽心情大好。
“小玉兔!哎!你今晚这身真好看!”
嘴里正嚼着东西,听人一喊,抬头看到郑烈在不远处招手,拎着小灯笼一路小跑过来,不远处孙鹤也在。
郑泽带着郑云与郑泓给兄长们行礼,见孙鹤不太乐意搭理她小心翼翼撒娇道:“丹歌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不再让你们担心了。”
孙鹤听了,装作生气,审视地看着她。
郑云在一边缓解笑道:“姐姐平日里厉害得跟个霸王似的,可在鹤哥哥面前乖巧得像小兔子。”
郑烈也顺嘴帮腔道:“这就叫一物降一物呢,丹歌,你多厉害啊。”
“丹哥哥为什么生气啊?”郑泓扯着姐姐的衣摆问道。
郑烈听郑泓叫“丹哥哥”差点没笑出声。
郑泽正好借机在孙鹤面前反省:“姐姐今日猎熊时让你哥哥担心了,所以有错。”
孙鹤摇头只得无奈笑笑,郑泽哪里觉得自己行动有何不妥,错也只是错在叫人担心这无关痛痒的方面罢了。算了,孙鹤自我安慰到,她在行动之前就能想好对策,也未真的受伤,还是算了吧。于是借坡下驴,接受了郑泽的歉意了,与她们同行游玩。有了孙鹤和郑烈帮忙看着弟妹,郑泽倒也轻松了许多,于是又买了三串糯米糖葫芦与他们分着吃了。
“对了,子义,云妹,你们若是要写东西,想来是要查许多书的,只怕家里有的不全,不如我们以后约个日子,一起去琅嬛阁找书看。”琅嬛阁,即是秘书省管辖的藏书阁,也是南方四州中藏书最多的地方。
郑烈欣喜道:“那最好了!我正苦恼如何下笔呢,怕你没空不好意思打扰了你。”郑云听了也开心应下。
倒是郑泓听着觉得无趣,拉着郑泽抱怨:“姐姐,难得出来玩能不能别再说念书的事了,我们去放河灯吧,我看到那里有好漂亮的。”
“好好好,不说了,我们去放河灯。”
河流沿岸快被卖河灯的挤满了,郑泽随意挑了家买了个蓝色的莲花灯,拉着众人往河边走。不过河边的人也实在不少,郑泓拉着她想去后头人少的地方,郑泽跟孙鹤郑烈打了招呼,要他们照顾好郑云,就往下游去了。
待二人到了人少些的地方,送走河灯,看着水面倒映着星空,盏盏河灯划开夜幕顺流而下,朝着远方的水中月飘荡而去,郑泽叹到:“这才真正的星汉西流,众星拱月呢。”
“星河欲转千帆舞,我从前只觉得是逍遥自在,如今见了此景,倒体会到了岁月静好。”身后有一男子如此说到,声音温柔得像拂过河流的夜风。
郑泽不曾回身看着河灯如繁星远去,回他道:“确实宁静。先生以灯作舟,好雅兴啊。”
“女公子谬赞。”
来人正是上官川。
“方才我都没看到先生呢。”
“我才到这,便听到女公子的感慨,还请恕罪。”上官川回到。
郑泽侧过头,见月光在他脸上明灭,勾勒出分明的五官,他今日身着白色绣金长袍,皎皎而立,倒真像是星官下凡,实在是……好看得紧。郑泽自问自己有个毛病,就是爱看美人,不过在她眼里能算作是美人的不多,可偏偏上官川就是顺她的眼合她的意。既然是美人,少不得心就要偏他些了。
“先生自然无罪,都怪风罢了,把我的话吹到先生耳朵里了。”
说完两人都笑了,这才行礼问好。
“宿儿快来拜见子善公子。”上官川行过礼后向不远处招招手,叫孩子过来。
“巧了,我是带弟弟出来的,泓儿,这是秘书省大夫,是给姐姐教书的先生,来见过上官先生,还有宿儿。”
两个小朋友问过好,郑泽见他们年纪相仿就让他们在附近自己玩,也是给郑泓交个新朋友,上官川又用草给两个孩子编了两个兔子,一番叮嘱过后让他们自己玩去了。他们二人坐在一旁闲聊。
“星汉西流夜未央,这不正是女公子今日之仙姿吗?您这算是字面上的‘披星戴月’了。”
郑泽不好意思地卷了卷头发,笑道先生亦然。她倒不是不好意思受这赞词,相反她很受得起,论容貌,她虽不似徐息那样是端庄柔和之美,也不像吴悠那样是伶俐生动之美,但也是难得的英气俊美,放眼京城,她自问不输给谁。这就牵扯出她另一个毛病了——她实在是喜欢被人夸奖,可是为人处世的道理教她要谦虚,所以她只能故作矜持谦虚,再红着脸暗搓搓地等着别人的下一句夸赞。不过是想要句夸赞,却跟偷欢似的,这样的心态实在叫她不好意思。
好在上官川是个上道的,又是赞她今日发型别致又是夸她发饰精美,却又疑问道:“夜未央做成男式长衫是风度翩翩,可若是做成襦裙,披上披帛,长风一吹,犹如奔月,更为应景。自我与女公子相识,见您总是身着男装,今日中秋,放松一些也无妨啊。”
郑泽拉着衣服道:“哦,我穿男装惯了,觉得裙装行动不方便,若是遇上个小偷抢匪,我这样一脚踹过去就行了。”
上官川笑道:“公子倒是豪爽。”
郑泽听了两句得了趣也见好就收了,另起话题,“对了,怎么不见尊夫人?”
上官川默默不答只看着不远处的宿儿出神,郑泽以为自己问错了话戳着了上官川的伤心处,也缄口不言,晚风一吹,气氛冷了大半。
郑泽正想换些话题缓和气氛,却听身边人缓缓说到:“其实……宿儿是我的侄子,我兄嫂从军,夫妇俩先后牺牲了,我就把他养在身边了。”
郑泽心里一紧,看着那孩子拿着草编的兔子与同龄的孩子嬉戏玩闹,身后时河灯流转的岁月安好。
“这孩子,倒是英烈之后。”郑泽多次随军,战火纷飞,断臂残骸,尸横遍野,她都见过,她甚至亲眼看见她的兄长——李夫人的亲生儿子,郑府真正的嫡长子因为敌军葬身火海。因此,将士伤亡总是牵扯着她的心,“朝廷每月都会为牺牲将士的家眷发放抚恤金,你们家不曾被遗漏吧?”
“女公子放心,不曾有误。我如今只希望宿儿能平安长大,闲云野鹤,远离纷争。”
郑泽虽能明白上官川的心情,却是无法苟同这样的想法,遗憾道:“只是,世间纷争真的能远离吗?一时安宁就能一世安宁吗?”这话是在问上官川,也是在问她自己。
上官川身为世家子弟,怎会不知其中道理,就如同他刚开始百般不愿入朝为官,只求做个游历四方的闲人,可终究还是被抓了回来逼入官场。
“……将来之事,谁也不知。只希望他能有得选,也能不悔自己所做的选择吧。”
话说至此,两人无言,各怀心事。
“玉兔!小玉兔!你原来在这,叫我们好找啊!”一声呼喊打破僵局,如此跳脱的人果然是郑烈,他和孙鹤带着郑云找她来了,“哎,这不是上官先生吗?好巧啊。”
上官川却是迷惑方才郑烈喊着的名字:“玉兔?”
郑烈不顾郑泽瞪他的凶狠眼神,把她的老底给卖了:“就是咱们威风凛凛的女公子啊!她是中秋节生的,可不就是玉兔吗!”
上官川恍然大悟:“原来今日是女公子生辰,女公子芳辰吉乐,愿万福万寿,平安喜乐。”上官川忙把宿儿叫过来行礼拜寿,郑泽拦着也无用,又道,“我实在不知今日是女公子芳辰,未曾准备礼物,真是失礼。”
郑泽倒是大气,笑道:“先生若是真想送我礼物,那我也要一只草编的兔子,我都没见过这样的东西呢!”
上官川应下,为她现编了一只兔子,郑泽接过把玩一番,啧啧称奇,爱不释手。
孙鹤瞧着路上行人已散,想来是快到亥时了,道:“天色已晚,快到宵禁之时了,今日先散了,日后再聊吧。”
平日里戌时便要宵禁,因今日是中秋所以延至亥时。
确实天色已晚,于是众人告辞散去。上官川带着宿儿走了,郑泽他们也一同晃悠着往回走。
路上闲聊,郑泽对着孙鹤神神秘秘道:“丹歌,其实早在秋收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和上官川站在一起,当真是赏心悦目,在田里你们分明满身泥污,却是‘出淤泥而不染’,方才你们一起站在月下,夜风拂过,我都要看呆了。”
郑云倒是很赞同:“姐姐说得不错,鹤哥哥风流倜傥,上官大人也确实是一表人才。”
郑烈在他旁边给了他一手肘,打趣道:“丹歌,你可遇着对手咯!”
孙鹤本就不在意这些,无奈笑道:“好了,你们就别取笑我了。”
“对了子义,你要不要让上官川也教教你啊!哈哈哈哈”
“不了不了,女公子你自己受着吧,我可无福消受。”
一路说笑,走到岔路分别,郑烈先回去了,孙鹤送郑云回郑府,郑泽也郑泓回徐府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