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商讨完毕，夕阳尚挂在山头之上，穆诩带着他们走到一处山野空地。两个木质的庞然大物突兀得矗立着，映着余晖在大地上拉出长长的暗痕。

那大东西浑身木质，木桩纵横交错看着十分复杂，不过说简单些就像是一个装着轮子的大架子上立着一个大勺子。郑泽自认自己这样的身份和经历也算是见过不少稀奇物件了，不过这庞然大物她倒是真没见过，跟在身后的将士们也不知这是何物。

“穆老，这是什么东西啊？”

穆诩叫来旁边忙活着的人请他为郑泽一行做演示。那人得了令和一个同伴爬到木桩半腰之处的两个耳台上。耳台上有一轮子样式的圆盘，上有把手，操作的二人抓着把手同时用力转动起圆盘。原本竖立着的大勺子随着圆盘的转动咔哧咔哧地不断下降到地面。等勺子降下得差不多了，那两人稳住把手，把圆盘中间突出的一个榫头似的东西深深按进卯眼里卡住，那大勺子就一动不动了。

站在地下的人做了一个把东西搬到勺子里的动作，虽说是假装着做戏，却扮出一副十分吃力的样子，活灵活现的。等把“重物”放到了勺子里，那人护着穆诩他们退得远远的，再冲耳台上的两个同伴大喊一声。耳台上的两人得了令齐声喊着：“一！二！”同时拔出了原本卡着的榫头。

电光火石之间，风起啸鸣，木石铜铁的机关咔啦作响，那原本按在地上的大勺子哐地一声摆直矗立，卷啸的风吹残了落叶惊鸟。

好大的威力！

郑泽亲眼见到此景，目瞪口呆。是惊，更是喜！

她走上前去问操作的人：“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投石机！从前只在《范蠡兵法》里读过，只听闻已经失传了，没想到真能再见到此物，工部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原来这些做普通农人装扮挽着衣袖衣衫不整的人正是工部调来制作军备的巧匠。

为首的人颇为自豪地介绍到：“嗨，那范蠡书里写的都是老玩意儿了！从前的投石机全靠人在前头拽着绳子借着杠杆把石头打出去，投个石头要二百五十个人合作才能砸出去。我们新改良的这个，十来个人也就差不多了。”

说着领着郑泽他们仔细介绍各处用途，先是指了指大勺子下的一个大箱子：“这箱子里是用来装重物的，这样能借着这大勺子摆正站直的力把石头砸出去。今日这里头没放太多重物，所以两个人就能摇得动，他日上了战场放满重物还需要多几个人一起摇把手才摇得动。”

又指了指车两旁的几个轮子，亮出一个“舍我其谁”的傲气笑容：“要说啊我们的投石机和那老物件最不同的就在这！以前的那叫投石机，我们这个啊叫投石车！您要知道这玩意虽厉害可不会走动，挪起来一点都不方便。现在我们给它加上轮子，哪有战事就往哪跑。而且用的时候只需在底部插上木桩再把木桩砸到地里就能固定了！”

郑泽越看这大玩意越是喜欢，听着他的介绍惊喜得连嘴都笑得合不上了。小心用手抚过交错的粗硕木头，仰望着这三四人高的利器，郑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看它们在战场上的威风了：“有了此物，杀敌攻城易如反掌！”

工部的三人用力点头称是，却又有些遗憾道：“可惜，这玩意不大好做，我们光是图纸就琢磨了好几个月，再把这个做出来修修改改又花了几个月，才得了这么两个。如今虽然第三个也开始着手做起了，可是……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做出第四个……”

说到此处方才闪着星辰的眼眸暗了大半，他们回头看着一旁还未完工的半成品，黯然失神地抠摸着手。

郑泽见他们突然失落沮丧起来，知道这么个大东西做出来必定是费时费神的，他们着急也是希望能借此物尽快结束战事、减少己方将士的伤亡，再看看他们摩挲的手上布满的深浅不一伤痕和瘀血看着叫人又是敬畏又是心疼。

郑泽自认不是心软良善之人，可每每见到有人为国为民尽心竭力甚至不畏伤痛牺牲，这心就揪着眼睛鼻子一起酸胀，一股脑的直冲上头来。

郑泽压着心里冲撞不停的悲酸，单膝下跪对他们三人抱拳行礼：“子善虽还不知三位大人的名姓，但三位为国家、为大军、为百姓所做之功绩子善铭感五内。我人微权轻，没多大面子能代替些什么人，在这就厚着脸皮替自己和众将士还有吴岭两州的百姓多谢你们的辛勤与守卫，必定将这样的赫赫之功如实上奏朝廷。”

跟在郑泽身后的士兵们看她突然下跪还愣了一下满头雾水，听了她如此动情的答谢也深觉感动，跟着一起单膝跪下行礼道谢。穆诩在一旁看着十分欣慰地捋捋胡子，这女公子确实不错。

再说那被跪拜了的三人，他们哪见过这阵仗，而且也都是知道郑泽是什么身份的，哪敢受这个礼，忙上前搀扶挨个请他们起身。

“哎哟这算什么事呢，我们是工部的人这些也不过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是啊是啊，都是拿俸禄干事嘛！”

“要说谢还该是谢你们这些冲在最前头的人啊，我们在后方能帮上忙已经很高兴了。”

郑泽被人扶起身，努力平缓心绪，对他们柔声道：“鞠躬尽瘁便足以叫人敬佩。我们此次前来也带了不少伤药补给就放在县府里，赶工要紧却也要注意手上的伤。”

其中一人笑道：“公子你就别担心了！我们工部的人真不是木头做的，哪伤哪痛叫起来比谁都大声，处理起来比谁都快的！”

穆诩也顺着话头为郑泽宽心：“你放心吧，这疗伤啊他们最勤快了，就算他们忘了也有医官追着他们涂药呢！”郑泽得了保证也稍微放心了。

回过神太阳也潜入山群只留余晖织染层云，他们重新聊着这沙场利器一道往已点缀着灯火的村子里走去。

“对了，我觉得石头不一定要放大石头，若是放上一堆小石头，天女散花岂不是能砸着更多敌军？”

“女公子这想法也使得，不过太小也不行，而且大石头不仅是为砸人更是为了砸城墙的，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