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章 情窦初开02(1 / 1)荀泉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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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落雪后,虽然他能和妹妹滑雪、打雪仗,很快乐,但村子的水井被冰冻起来,又被雪覆盖,没地方挑水喝,他和妹妹就只能吃雪和够屋檐上的冰凌子解渴。冰凌子吃起来磕得牙疼,但含在嘴里能化成水。江心豪又想象着雪就是白砂糖,吃起来果真有股淡淡的甜味了。

窝窝头对于他们来讲就是豪华大餐了,偶尔吃一次简直就是很奢侈的消费了,秋天红薯下来时能吃地瓜面窝窝头,有时过年能吃上玉米面窝窝头。他们一连好多年的除夕都只能吃窝窝头。

一年除夕,他家里又蒸了一锅窝窝头,只有五个玉米面的,其他都是黑乎乎的地瓜面的。蒸玉米面窝窝头时,他妹妹流着口水问道:“娘,我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吃过黄色的窝窝头了,今天敬了灶王爷后,我能吃一个吗?”

他母亲给妹妹擦了一下口水,答道:“闺女,当然能啊,你等着吧,一会儿就熟了!”

可蒸熟后,五个玉米面窝窝头又一次让他父亲给抢走了。他母亲想抢两个回来敬灶王爷和给他妹妹吃,可没抢得过他父亲。这次他们又没有吃到黄色的玉米面窝窝头。那时家里还没有电灯,只能用煤油灯,但经常缺火柴,他和妹妹就缩着脖子在黑乎乎的屋里吃着黑乎乎的窝窝头。

那时他妹妹已经五、六岁,留着个爆炸头,腮帮子被冻得通红,正是换牙的时候,他妹妹咬了一口苦味的窝窝头后,被噎得说不出话,喝了一口搀着食盐的水后才吞下去,吞下去后,她感觉喉咙火辣辣的,才发现自己的一颗磨牙被磕掉连同窝窝头一起吞进肚子了,她伸伸脖子对着江心豪说道:“哥,我把牙吃进肚子了!牙会不会在我肚子里生根发芽啊?我小时候咱家就吃窝窝头,现在过年咱家还吃窝窝头,连累着咱家灶王爷也吃窝窝头,咱家就像坐牢的!这牢什么时候才能坐到头啊?”

他鼻子一酸,眼圈泛红,答道:“妹,牙怎么会在肚子里发芽?牙又不是种子。咱家以后过年肯定能吃上馒头,等我长大一定给你和咱娘买很多好吃的!”

他妹妹听了,眼睛亮亮的,笑道:“哥,好,我等着!”

可就在这样的条件下,父亲在家之时,只能父亲先拿最好的,他们还要看父亲脸色再吃。破桌子上,也是父亲要坐东边主位,他和妹妹只能蜷缩在桌子角落。

春节过后,白天时间短,家里一天只能吃两顿饭,早晨一顿,下午一顿。实在饿得受不了了,他就偷着吃家里留的花生种子,母亲发现后,知道是他偷吃的,但还是笑着问道:“哎,咱家留的花生种子,怎么又少了?晚上也没听见老鼠出来啊”

他红着脸答道:“娘,白天您不在家,我看见是老鼠偷吃的。”

他母亲听了,苦涩的笑容爬满了脸庞,继续问道:“你看见是老鼠偷吃的,怎么不赶跑老鼠?”他低着头不讲话。

母亲看着他难为情的样子,轻轻摸了一下他的头,叹了一口气,唱起了童谣:“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叽里咕噜滚下来。”

他听了母亲的歌谣,很不好意思,红着脸小声道:“我看老鼠也饿得皮包骨头了,就没有赶它。”

到了冬天时,他家更是没有吃食了。有一年立冬之后,母亲和他饿得头晕目涨,躺在床上。他耷拉着眼睛,向母亲问道:“娘,咱什么时候能有饭吃啊?我都快饿死了。”

母亲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答道:“快了,等熬过这个冬天,来年地瓜、花生熟了,咱就有吃的了。”母亲顿了顿,问道:“娘给你唱支歌吧?”他点头,母亲就小声唱起来:“月儿弯弯照高楼,高楼本是穷人修,寒冬腊月北风起,富人欢笑穷人愁.....”

他听母亲唱完,嘟着嘴道:“富人就像老鼠,专偷咱穷人的粮食,让咱穷人没饭吃。”

母亲听了他的话,眼睛一下子亮了,欣喜道:“对了,咱可以到地里去刨老鼠洞,能刨开个大的老鼠洞的话,在里面就能找到老鼠偷的花生、地瓜等食物。”母亲讲完,从床上爬起来。

江心豪就和母亲拿着一个化肥袋子,扛着?头去了地里,他负责刨,他母亲负责抠,他们刨了好几个洞,最后终于刨到了一个大洞。老鼠洞是分很多门的,他们从主后门挖起,正挖着,几只大老鼠突突地窜出来要咬他们。他们赶走了老鼠,继续挖,挖了大约半米深,经过老鼠洞的走廊,到达前庭,这时老鼠洞开始分支,划分出不同的功能洞。他们在育婴洞看见几只刚出生的小老鼠,江心豪想打死它们,母亲制止了他。他们终于找到了老鼠的仓库,看见有几种不同的仓库:黄豆、地瓜干、花生。他母亲看见花生的那个洞特别大,开始用手抠、掏,他母亲一边掏一边往袋子里装。

他们整整掏了半袋子花生,掏完花生后,他对母亲道:“娘,黄豆和地瓜干,咱也拿走吧。”

他母亲想了一会道:“那些咱不拿了,给那几只小老鼠留点吧。它们也不容易。”他们就又把挖开的土给老鼠填上了。

当然,江心豪的父亲是一直饿不着的,在没有犯病时,他会一个人去奶奶家吃。奶奶魏子珍特别疼她这个儿子,每次他父亲去,她都满是开心的样子:“快来,先喝口热水,再吃。家里给你留着鸡蛋呢。”

他父亲撇着嘴道:“还是娘疼我!娶来的那个媳妇真他妈狠心,整天只顾着那两个小孩,给他们拌盐吃!不顾着我!”

他奶奶听了,叹口气道:“别瞎说,天下当娘的都是顾着自家孩子的!”

他父亲就默不作声,吃起饭来。虽然,江心豪小时候在奶奶家住了很长时间,每天晚上和奶奶睡一个被窝,含着奶奶干瘪的**,奶奶有什么好吃的东西也会留给他,奶奶很爱干净,每天早晨都在屋门口对着水盆洗长发,胸前的擦汗巾子也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而不像其他老太太沾上鼻涕眼泪脏兮兮的,让他觉得奶奶不错,但他从小也看到奶奶和母亲为了一些诸如分家时少分了一只鸡、多要了一只鹅,过节时多要了礼物等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

他母亲通常对他奶奶的指责是偏心,在嫁过来时只有一间破房子,连院墙都没有,分家时分给一个瓮和五百元债务,而他二叔江为林结婚时是三间大瓦房,分家时分了一座挂钟、一套柜子和一台蝴蝶牌缝纫机。

他奶奶通常指责他母亲的是不孝顺,不体谅长辈的难处。为此,母亲拉着他不要他亲近奶奶,奶奶也见了他母亲不讲话。他想不明白她们为什么时常处于斗争状态,但切实感受到了父亲对自己的冷意。

江心豪小时候与父亲并没有多大冲突,然而随着他上学,他与父亲的冲突越来越大。父亲不知什么原因,越来越看他不顺眼。父亲在清醒之时也不支持他们兄妹上学。

江心豪记得他第一天去上学时,父亲瞪着浑浊的眼睛,死死地拉住他就是不让他出门:“上学花钱,你不能去!你要去上学花老子的钱,老子就打死你!”

母亲颤抖着双手,哭道:“孩他爹,让孩子去吧,不认识字,以后去城里上厕所都无法上啊,听人说城里厕所是分男女的!孩子不上学,以后连男女都不认识!”

父亲听了,还是不同意,瞪着浑浊的眼睛骂道:“你他妈放屁!不识字就让尿憋死了?咱村八成的人都不识字,还不照样拉屎拉尿!”

母亲只能跪下,哭着求他父亲:“孩他爹,让孩子去吧,听人家说小学是义务教育,国家不收学费,书本费也给学生包了。”

他父亲听了,才气愤地松了手,后来他父亲知道了国家并没有减免小学生的书本费,只是减免了学费,气呼呼地打了他母亲一顿,一边打,一边瞪着浑浊的眼睛骂道:“你他妈的骗我!叫你骗我!我就知道国家哪有那么多钱减免书本费!我打死你!看你还拿不拿国家骗我!”

以后每当江心豪背起书包去上学时,父亲也会瞪着浑浊的眼睛斥责道:“养这些孩子干什么?养头猪还能吃肉,养条狗还会对我摇尾巴!这些死孩子光吃不干,我看,上不上学都一个样!因为都是草包,别指望他们成才,如果这些草包成才了,我三天不吃饭!我不姓江!看他们那个熊样,就知道这辈子都没什么出息!”

江心豪每次听到父亲的这些刺耳话语,心里都在默默流泪:“为什么父亲就不能和气地讲话,对我说鼓励的话?”他知道这也许是父亲的气话,但他耳朵里还是如同塞了一万根针,深深地被刺伤了。“但这也许是父亲的鼓励,刺激我成才,因为,我离成才还太远。”江心豪心里想着。

江心豪记得自己那时并不痛恨父亲,而是痛恨自己不能飞翔。那时他只想拥有一双坚硬的翅膀,一跃而起,划开黑暗的天际,冲破命运的阻挡。此时的他对生活还是乐观的,他的那颗心虽小,却装得下灿烂风景。他用诗歌做导引,回忆了此时的乐观心情:

时光煮雨

留下一页页回忆

记载着我的乐观积极

我的乐观是一场细雨

给干涸的土地带去慰藉

小心藏起了春天的小秘密

我的乐观是一缕曙光

给黑暗的心间送去光亮

悄悄诉说着内心的小心思

我的乐观

驱散生活的阴霾

心儿向着远方

梦想不会太遥远

......

江心豪也曾经恨过父亲,可他又能怎么办呢。他根本改变不了现实。就像母亲说的:“天下无不是的爹娘,百善孝为先。你爹不会表达爱,但你爹是爱你的。你可不能记恨你爹,爹娘打儿子天经地义,你爹就是把你打死也是你爹,恩情比天大,咱可不能不讲孝道呀!何况打是亲骂是爱呀!那个爹不打孩子,那个孩子不挨打?棍棒底下出孝子,不打不成才!你爹是爱你才打你,他怎么不去打别人家孩子?他打你是为了给你长记性!要想人前显贵,人后必须受罪!一家人哪有隔夜的仇啊!你是还没做父母,不能体会做父母的心情,等你以后做了父母就知道了!父母是爱孩子的!你可不要不知感恩,大逆不道!”

可能在母亲看来,父亲的病根本就不算什么,母亲多次告诉他:“你爹刚和我结婚时,家里没得吃,他去地里刨人家的地瓜,被村支书胡武田逮住了,就举着红旗,带着村里民兵狠狠打了他一顿。那次被打,你爹犯病最严重,一见到红旗就瑟瑟发抖,整天像个孩子,我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我走到哪他就跟到哪,一点小事就很开心,心底非常善良,看到小猫小狗都上去摸摸,我像对待孩子一样,喂他吃饭,哄他睡觉,给他讲故事,终于让他恢复正常了。”

江心豪可无论如何也不能想象整天骂人打人的父亲曾经像个孩子。他听母亲说完,看着母亲的眼睛,半信半疑地说道:“娘,神经病怎么可能像小孩似的呢?我记得我一两岁时,我爹天天吃好吃的,邻居也送了饼干,有一天我爹低着头端着锅吃里面炖熟的老母鸡,我蹲在旁边看,口水止不住地流,我爹把老母鸡全部吃完了,也没给我一块。我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我爹先吃的鸡头:咬掉鸡冠子,吃掉头皮,然后咬断眼睛,掀开鸡的头盖骨,吃掉鸡大脑......”

他母亲回避了他的目光,看向别处说道:“你一两岁时,你爹差不多就好了,怎么还会吃老母鸡?你是不是记错了,把你没出生的事情记成了出生后的事情?你爹不好的时候,的确邻居给咱送过饼干,我给他炖了一只从你外婆家拿来的老母鸡吃。你爹那时是被吓着了,丢了魂,心里迷糊,当然像小孩!其实你爹不是精神病,而是个可怜人。是这个社会不正常。”

他还是不太相信母亲,因为他见的父亲犯起病来,都是青筋暴起,瞪着红色的眼珠子,一副要杀人的模样,怎么会是听话的小孩模样呢。但他也认为母亲的话有一定的道理。他想如果一群精神病里有一个正常人,那么这个正常人就是精神病,我们怎么才能证明我们所谓的正常人不是另一种精神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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