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晚宴上,蛇的家族的继承人特意来见了他。蛇的家族真正的继承人。
也是素离的亲生父亲。
而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青青的父亲。青青十岁的时候,素离已经过继给他,被视作这一房的长子。
现在,仍然是这一房名义上当家做主的人。
他们聊了几句。
南宫司卿突然意识到他有些低估了爱神蔷薇回归的意义。蛇的家族的继承人说,“她是这里的神,真正意义上的,亘古常在无生之终无命之始的女神。”
司掌命运的爱神。然后,蛇的家族的继承人端着酒杯问他,“应该是深渊女神的加冕吧。”
心照不宣的微笑。
南宫司卿也知道,所以这一次来的贵族少女格外的多,蛇的家族新的蔷薇公主也来了。
没有直接走到他跟前来。
一身墨绿长裙,手腕上闪着艳丽宝光的蛇形手镯似乎在昭告她尊贵的身份,摇曳过去与狐狸家族的玫瑰公主碰杯祝贺。
他曾在青青的手腕上见到过,有传承的铭记家族荣耀的物品,就算只是一件首饰,似乎也是独一无二。
年少时,她们曾经因此大打出手。
他也没见过青青的这一面。据说,一人跟她三两个堂姐妹打架也不落下风,很凶悍。
蛇的家族的女人歇斯底里之后,不可避免地要询问一旁袖手旁观的儿子一番,就像是,“那可是你妹妹,就看着她被人揍?”
回答大概是诸如都是妹妹,大家还都熟之类的搪塞话。但他们后来坦承是觉得不知所谓,他们不认识她们。
他们说,“据说远古王蛇决斗的获胜者将得到神的钱的奖励,也就是我们现在继承的神的钱的界,蔷薇水晶划定的界。她们的血液里大概有疯狂的祖宗遗传,这也能扯上家族荣耀。”
是的,南宫司卿也听到过类似的传闻,那时更像是母系氏族,至少蛇的家族还是女人说了算。
所以,一说到王蛇大家想到的都是蛇的家族的疯女王,那是她的深渊蛇镯,蔷薇公主名义上是她的继承者。千年前的定例。
她得到她的所有荣耀,以及承载荣耀的深渊蛇镯和因此而来的首饰甚至衣服。
当然,还有神的钱。
因为深渊蛇镯原就铭刻“神的钱和荣耀属于最后的胜利者”的话,是她赢来的神的钱,世袭罔替的子子孙孙获益。所以,千年前名义上也是女神当家。
他想着这些的时候,还是多看了两眼吧。他送青青的手镯,和这个是一对。
她十四岁的时候,他们的婚事已近敲定。
就像是定情的信物。
而蛇的家族的孩子是公认的敏锐,就像脑后也长了眼睛似的,新的蔷薇公主大概也注意到了。
不可避免地将目光投向他。似乎正在跟人介绍他,或者希望他能邀请她跳第一支舞。
但这更像是为庆祝爱神蔷薇回归的酒会。
因为是家族投资,理所当然借了他生日的东道,新闻发布貌似还得由他一并负责。
所以,不可避免地多喝了两杯。
南宫司卿想到了,蛇的家族现在也很少提及曾给他们带来家族荣耀的疯女王。
年代久远的她,曾被视作是传说中的神,毁天灭地的红莲业火,七情六欲的躯皆腐蚀成灰,神的钱也能烧起来。
就算这样,对神的家族很感兴趣的蛇的家族仍然审慎。他们现在更常用“家族的蛇”来说他们的神。
在神的家族和其他古老家族的眼里,蛇的家族的好生养是加分项,而这个源自血液的疯狂的祖宗遗传则需要斟酌再三。
也是当年退婚的一个理由。
南宫司卿突然想到了,她知道。他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冒出这样一个古怪的念头:
她可能都知道。
家族的蛇。现在他们怀疑蛇的家族说了谎,而不自知,因为家族的蛇。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蛇祖宗,屹立在现世的蛇的家族的神,她可以驱使蛇的家族。
她不该知道葬星谷,但蛇的家族知道,没有授权的她进不去,但蛇的家族可以。
这样,一切的疑点就都迎刃而解,有了答案。他们说,“蛇的家族说了谎。那一晚也是赶巧,神的乐游原安全等级很高,深渊留下的追踪印记都因此被干扰,无法将她锁定。但我们反复验证了,天空的神突破不了,深渊的神也突破不了。而她就像是知道似的。”
顿了顿,又说,“神的西京城天地四方是怎样的神的网,我们都很清楚,就这么不触动一根蛛丝似的,化作蝴蝶飞走了……就像这样。飞去神的水晶谷,又飞去神的葬星谷,匪夷所思。但那时我们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只能将圈中的怀疑对象都带走。”
南宫司卿听懂了,她那一晚也为可能的不速之客特制了一炉神的蝴蝶香。
化作蝴蝶飞走了——那是蛇的家族的人的臆想。和他一样,她也在他们记忆中种下虚假景象,他们信以为真,守口如瓶。
真相更像是他们护着她离开,护着她去了神策西军驻守的神的乐游原。大家还都熟,说说笑笑的,也没有人多留意她。
驻防的神策西军后来证实是多了一个人,是个少年吧。他们说,“说是姻亲。鼠的家族的孩子。将女人带来这里……家族的女人,蛇的家族不至于此。”
鼠的家族确实有人通过蛇的家族的引荐来了神策西军,所以,他们看了两眼,就让她通过。
她就在西深渊的眼皮子底下藏了七天。
而蛇的家族就像她的测试蛊,他们留下的蛇毒一被干扰,她就动了。而他们也无法再将她锁定。
七天后,终于被她等到了趁乱前往神的葬星谷的机会。蔷薇水晶源自王蛇的血,没有争议,她不嫌事大地火上浇油,让蛇的家族用她的血。
伪造她的死亡。
这只可能是出了内鬼。他们说,“现在,我们可以肯定,蛇的家族说了谎。但他们对此一无所知。这就是家族的蛇,能力和这个名字如出一辙,家族的神,我们对此也一无所知。但她对我们足够了解,她——”
他们欲言又止的。
南宫司卿知道了,但她甚至可以蛊惑他,通过这样的一滴血。
所以,这很可能就是真相。
他不知道她,那么,理所当然她知道他。至少知道给他这一滴血的他母亲的存在。
南宫司卿这一刻也有些酒意上涌,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当真是情不知所起的蝴蝶香。
他没法再放开她了。
南宫司卿看着手中的那一张神的牌,空白如神的钱,总算松开了。
他的心突然变得柔软,就像怀里彻底软下来的她,簇拥着羊绒似的薄被,也像羔羊似的。
就是太瘦弱了些。
虽然,她原来也偏瘦小,但现在隔着薄被也瘦骨嶙峋,可怜兮兮。就算是凡人般孱弱,也像是好些年没吃饱过饭似的凡人孩子。
下不了手的负罪感。
南宫司卿将那张神的空白牌收了起来,另取了一张一式的神的钱放在床头。
看不出有什么区别。他拿起她的水晶相框前的那一张神的香牌,蝴蝶香已焚烧过半,他催化它反噬自焚。
看着青烟散尽。这滋味,他尝过,而她大概经不住,打个折就好。
虽然,他是很想还她一炉蝴蝶香,就像这样。
情动时羊羔般的柔软与滚烫。但她活了,他们说她不会死了。
魂兮归来,来日方长。
南宫司卿留着一盏夜明珠似的萤火灯盏,走了出去。
他想看一看那张神的空白牌。
和她一样,也是从深渊神的水晶中孕育的神的水晶花么。
他还是觉得那一幕,神的不偏不倚压了四方,很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