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一团烈火

顿时，周围死一般的寂静，四个人都停下手中的刀叉，抬头注视着他。

提奥感觉自己的脸腾的一下红起来。

“印象派？你在说什么？”毕沙罗狐疑的问。

“咳！”

提奥清一下嗓子说，“是的！我们为什么不创立一个新的流派呢？人家不是嘲笑咱‘凭印象作画’吗？那咱们就大度一点，对此欣然接受！咱们为何不干脆承认自己是‘印象派’呢？反正咱们也需要一个名字来闯荡江湖！”

提奥慷慨激昂。

三位大师都愣住了，互相看看彼此，陷入了沉默。

“咱们必须有点骨气，坚定一点。不要跟学院派凑热闹，不要去迎合那些保守的艺术评论家，他们越攻击我们，我们越要坚定，我们团结一点，就叫‘印象派’……”

提奥看看他们三个，说的义正言辞。

说到“印象派”三个字的时候，他故意加重语气。

此刻，他不再是一个历史的旁观者，他是一个见证者，更是一个参与者。

提奥觉得时间停住了，他感到一股力量，正顺着自己的脊背向上升腾。

“是啊，为什么不呢？”克劳德一拍桌子，兴奋的说。

“哈哈，提奥，我喜欢这种自嘲的感觉，很有腔调。”毕沙罗放声大笑。

“‘印象派’亏你想得出来，提奥！”爱德华也笑了。

“那么……呃，加入‘印象派’的话，大家的画会怎么样？能入选沙龙吗？”

文森特傻愣愣得问，仿佛还在状态外。

“你这个呆子，我们为什么非要参加官方的沙龙呢？”提奥挺直了脊背，深吸了一口气。

四个人都盯着提奥，期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为什么非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呢？为什么非要参加那个高不可攀的沙龙，而为自己平添烦恼呢？难道我们不能办一个‘印象派’的独立沙龙吗？”提奥抑扬顿挫的说。

“美术学院建立的审美规则，并不一定是唯一的审美规则。我们不应该为了入选沙龙，而刻意按照那些条条框框去创作。我们应该组建一个属于自己的协会，建立自己的规则，举办自己的画展。”提奥一字一顿，气贯丹田。

“那谁要来参加我们的沙龙？就我们这几个人？”

毕沙罗环顾四周，提出一个新的问题。

“我们可以收集那些被‘官方沙龙’评审团淘汰的作品，那些与体制规则格格不入的作品，那些‘不太一样’的作品。”

提奥伸出食指，向下在桌面上点着。

“也就是说我们在收‘官方沙龙’的破烂儿？当然，当然除了我们几个的作品以外！”

克劳德哈哈大笑。

“呃……大概率……是在收破烂吧！但那些被淘汰的作品里面也不乏精品，一定有人怏怏不服，却无处申诉，就像诸位。我们的初衷是挽救那些沧海遗珠，特别是创作理念与诸位相同的那些作品。所以，我认为，倘若我们举办沙龙，一定会有很多人响应。最重要的，这是一个开始，证明有一群人，不肯向沙龙妥协。”

提奥很有信心。

“那我们岂不是在挑战官方的沙龙？”爱德华很谨慎的问。

“官方沙龙是由皇家资助和控制的，它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毕沙罗说。

“哈哈，爱德华，恐怕你那司法官爸爸知道了这件事，要气疯！你在家里就是个异类，总是这么叛逆！”克劳德调侃道。

“谁让我认识了你们？”

爱德华耸耸肩膀，表示无可奈何。

“我们的沙龙和官方沙龙并不冲突，我们办我们自己的，一开始规模可能会小一点，场地也受限制，但只要开始，以后会越来越好，相信我！”提奥陈述着自己的观点。

“我看这主意不错，挑战沙龙规则也没有啥不好！官方啥时候给过我们面子？爱德华，你忘了你的画被沙龙拒绝的时候，有多失望？”克劳德说。

“那我们的沙龙该叫什么名字？”爱德华问。

“就叫‘印象派的独立沙龙’，你们看怎么样？”

提奥满怀期待看着三位绘画大师。

“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一群失败者可笑的聚会！哈哈！”毕沙罗抚掌大笑。

“这不是破罐儿破摔嘛！不过这个名字我挺喜欢，有诗人的气质。”

克劳德打一个响指，眉飞色舞。

“你可真行，提奥！”爱德华也笑了。

他们三个互相看看，一拍即合。

大家眼睛里写满了欣喜和雀跃，仿佛正在期待一个崭新的、未知的、属于自己的新时代降临。

提奥看着满面春风的他们，想的出神。

这是一群想要创作不同风格画作的年轻人，无疑，他们正在引领艺术届的新潮流，正在挑战现世的规则。

爱德华?马奈，“现代绘画之父”，一位真正的绅士。

他曾提着他历经数月创作的巨幅画作《草地上的午餐》兴冲冲的去投稿沙龙，在被评审团拒绝的时候，即使高贵如他，曾有妥协的念头，这是让人多么心酸的一件事。

克劳德?莫奈，“印象派先驱”，他是一位多么可爱的年轻人啊，热情、活泼、精力旺盛。当被报纸撰文言辞抨击的时候，即使开朗如他，也曾气的火冒三丈、意志消沉，这是让人多么心痛的一件事。

所以，举办一场属于他们自己的沙龙，给他们提供一个展示的平台，太重要了。

“提奥，你们……要办一个新的沙龙吗？”

文森特小心翼翼的打断了提奥的沉思，迟钝的他总是慢半拍。

“文森特，你觉得这个主意好吗？”提奥问。

“我不知道，但这听起来像一场革命！”文森特瞪圆了眼睛。

“你说的没错，亲爱的文森特！它就是一场革命！那下一步我们要怎么做？”

克劳德身子向前倾，搓着手，准备大干一场的架势。

“我们最近要联络一些画家，告诉那些被官方沙龙拒之门外的可怜虫们，我们的沙龙欢迎他们。”毕沙罗深思了一会说。

“场地我来解决！我父亲在卡皮西纳大道有一所公寓，它一直空着，面积不太大，如果没有更好的选择，我们可以先用它。”爱德华说。

“我们是不是应该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报社，还有那些艺术评论家们？或许他们愿意帮我们宣传一下！”毕沙罗问。

“得了吧，我可不指望他们让我扬名立万！这些破报纸哪次夸过我？他们把我写的像个粗鲁的油漆工！要不就说我的画像被撕坏的墙纸！我在巴黎的名声，都被他们写坏了！”

克劳德怒气冲冲。

“你淡定一点，克劳德！他们还能怎么挖苦你？最差的评价你都经历过了，心态平和一些，我们要办自己的沙龙了，说不定媒体会有不一样的声音。”爱德华安慰道。

“是的，我觉得我们必须联系媒体，我们要有这个自信，不要退缩。只要内心够强大，脸皮够厚，我们是绝对不会被三言两语就击垮的，总有扬眉吐气的那一天！”提奥坚定的说。

“好的，提奥！我们筹备沙龙，需要多久？”克劳德兴致勃勃的问。

“我想，三个月应该够了！”毕沙罗说。

“……”

大家亢奋的聊了很久，心潮澎湃、热情高涨。

接近午夜的时候，巴苔丽太太走过来，抱歉的告诉他们饭店要关门了。

在初步的方案确定下来之后，五个人在路口握别，向不同的方向走去。

提奥和文森特在夜色下并排走着。

一辆四轮马车如疾风一般，从他们身边飞驰而过，带走的风，吹起他们鬓前的头发。

“文森特，你知道吗？今天将是历史性的一天，你要永远记住今天！”

提奥还沉浸在刚才的谈话中，难掩内心的激动。

“提奥，我感觉大家正在筹备一件大事儿！是吗？”文森特兴趣盎然。

“是的，文森特！这是一件天大的事儿！现在，你的心情怎么样？”提奥振奋的问。

“我觉得心里有一团火，正在燃烧！”文森特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