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沃伯爵为自己的面玲珑沾沾自喜，他觉得自己应付突发情况的能力简直牛掰，却没有发现旁边梅索尼埃的脸色已经变的惨白。

周围的群众不明所以，他们当中有些人只是路过而已，他们热烈的鼓掌或许只是看到旁边的人在鼓掌。

说不定，他们还以为这是揭幕仪式里安排的一个特别环节，有一位新兴画家将在尼沃伯爵的加持下，高调踏入巴黎画坛。

无论如何，提奥的目的达到了。

紧接着，提奥转身面向群众，他捧着《昂弗勒港对大家说，“各位，这幅画是《昂弗勒港，刚受到伯爵盛赞的这位年轻画家，名叫克劳德?莫奈，请大家记住他的名字。”

呱呱呱，呱呱呱。

掌声经久不息，还夹杂着欢呼声。

人群前排，来自各家报社的记者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他们都被提奥突如其来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

路易站在他们当中，脸儿都绿了。

……

人们渐渐散去，路易走到提奥面前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小子，走着瞧！”说完扬长而去。

安东尼紧接着跑来，戳一下提奥，“你胆子可真够大的啊！你怎么想出这个招儿？”

提奥拽着安东尼的袖子，一边往古比尔的方向走，一边在他耳边说，“我也是赌一把，伯爵是个讲排场的人，我猜他不会在这种场合败大家的兴致，何况他根本看不出这幅画的好坏。”

安东尼惊魂未定，“那风险多大啊，刚才你就这么冲上去，都吓死我了。”

提奥笑了，“你胆儿也忒小了！”

“咱也没见过这场面呀！”

“……”

两个人一边说，一边走远了，留下梅索尼埃和尼沃伯爵呆在原地。

年纪大了，反应到底是慢，两个人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尼沃伯爵问，“刚那小子是谁？”

梅索尼埃回答，“好像是马路那边古比尔的店长吧！”

“就是上次你给我提起的那个古比尔？”

“是的，伯爵先生。”

尼沃伯爵皱皱眉头，“那这个克劳德?莫奈又是谁？”

梅索尼埃都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莫奈，“他就是，呃……一个不入流的小画家，上次路易的那篇文章您看了吗？那幅《日出印象。”

尼沃伯爵白了一眼梅索尼埃，不屑的说，“切，我哪有功夫看什么报纸？”

梅索尼埃有些着急，“是是，您忙！但伯爵先生，您上他们的套了，明天他们一定会拿您的话来做文章的！”

尼沃伯爵不想听指责的话，他轻蔑的呵斥，“胡说，我的话怎么了？再说了，一个毛头小子还能套路了我？”

尼沃伯爵丝毫不把提奥和这个不知名的莫奈放在眼里，他抬脚朝马车的方向走去，车夫赶紧跟在他身后，给他把伞打上。

梅索尼埃站在路边，脑袋上直冒汗，但也只能点点头，笑呵呵的看着尼沃伯爵的马车走远。

……

提奥和安东尼回到古比尔画廊。

安东尼趴在玻璃门上往外看，提奥拍一下他的肩膀，“你瞅什么呢？”

“我怕他们追过来找你的麻烦！”

“你放心吧，不会的。”

提奥拉着安东尼一起坐在沙发上，“快来，商量商量我们的下一篇报道吧！”

安东尼伸手在挎包里掏本子和笔，“没错没错，这可是个天大的新闻啊！尼沃伯爵还从来没有在如此正式的场合，公开称赞过任何一个年轻画家，我想各家报纸一定都会争相报道的！”

提奥说，“但我们的报道要有点儿不一样。”

安东尼搓着手，一脸期待，“怎么个不一样法？”

提奥说，“以莫奈的知名度，他对整个艺术圈以及上流社会来说都是非常神秘的，其它报社一定抓破脑袋想找他的资料，巴黎画坛一枚冉冉升起的新星，难道大家不想了解他更多的作品吗？但哪里能找到他的作品呢？全巴黎，只有咱们古比尔有！”

安东尼兴奋的说，“对呀！”

提奥接着说，“明天，我帮你安排，再给莫奈做一个独家专访！让他谈谈自己的创作历程、成长经历之类的。”

安东尼笑得合不拢嘴，“独家独家，我一定要独家。”

提奥下巴一昂，笑了，“那当然！”

安东尼埋头在本子上记录资料，片刻，他和合起本子揣进挎包，对提奥说，“好，接下来就把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写新闻，我最擅长了。”

提奥拍拍安东尼的肩膀，“拜托你了！”

安东尼自信满满，“你瞧好了，明天我们《时代报的新闻一定是最抢手的。”

提奥还有些顾虑，“我想这件事，路易应该不会袖手旁观吧！万一他……”

安东尼仰天大笑，“哈哈哈，他们《喧噪是周刊，每周一出刊，明儿礼拜三，路易干着急也没用，不管他要写什么，登出来都要到下周一了。”

安东尼还赶着回去写稿子，和提奥匆匆告别就走了。

……

梅索尼埃坐上回去的马车。

一路上，他都闷闷不乐，他感到很窝火，这算什么事儿？本来是自己的新画揭幕，被提奥这么一搞，现在他一点心情也没有了。

整整画了两年的画，花了多少心血，居然被一个叫克劳德?莫奈的年轻人抢了风头，怎么想都觉得郁闷。

梅索尼埃今年已经六十岁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画几年？画家的职业生涯虽然长，但人总要老去，他总有老眼昏花画不动的一天。

目前他是全巴黎军事题材画头把交椅，无论是构图、造型、技法、色彩，还是逼真程度，都没有人能超越他，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培养一个接班人，但是谈何容易。

他轻叹，哎，现在的年轻人，都太狂野了，太狂野了。

梅索尼埃撩起车窗上的帘子，看着路边匆匆闪过的行人和建筑。

他低头从口袋里掏出单片眼镜，用手帕擦一擦，夹在鼻梁上。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现在不戴眼镜，真的是什么也看不清了。

那些后浪，滚滚而来，这可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