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殿里,唐果提了药箱来,安时给夜轩之的伤口清理上药,其实只是皮外伤,安时也不打算再追问缘由,她还在想夜轩之回来的路上同她说的“奸细”一事,如果在周围有人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又能及时汇报给祁王,那这个人究竟是谁呢?对于在心理学方面颇有钻研的安时来说,在闲当之时,极为细小入微地观察身边亲近的人从而摸索对方的心思,是一件十分驾轻就熟的事,既然“奸细”真的存在,那她就需要花些心思好好探究一番了……
不久之后,程东俊和顾知也从府外回来了,杨千万的事情基本上是告一段落了,而在蓄力对付祁王之前,他们还要先经手处理另一个人——钟离赤岗,七月众人受邀前往达亓国一行,一是为了进一步调查祁王通敌谋反的证据,而则是为了两国交好进贡通商一事。从夜轩之来到边城的第一天开始,几乎每一天都是繁忙的,堆叠在他跟前的事情似乎总是忙不完,经过大半年以来自己亲自面对和处理的种种,他早已深有体会,在王权涉足相对较少、容易被浮云蔽日的北疆辖地,实则上总有防不胜防的暗流汹涌,如果不能防微杜渐和及时制止,就随时有可能会掀起腥风血浪。
在君主制的天下,胜为王者唯霸独尊,权益之气太过盛行,弱肉强食,人心就容易向恶,嗜杀,是藏抑在胜者影子里的一个恶魔,在他的地位和权威再次受到敌对者动摇的时候,他影子里的那个恶魔就会重新被内心的欲望释放出来,吞噬掉他身前所有的光,露出狰狞锋利的獠牙。就像人在面对死亡的恐惧之时,都会显露出像动物般的求生本能,唯一的条件是:把你的敌人撕杀掉,你就能活下去。
夜轩之在成为胜者之前,他影子里的恶魔也曾经无情地吞噬他的灵魂,而这个恶魔,至今仍活在他的影子里,只是被这些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悄无声息地藏匿着、压抑着,他的命运没有给他多余的选择,有些人,注定就是为了受万众瞩目而来到这世上的……
当然,在这个世界里,安时也是个领异标新的人,她有足够的聪慧和经验来令自己谙熟人心,也有足够的乐观和强大使自己及时行乐,常人眼中看似不守规矩的人往往会有两种后果,一则是百责受罚,二则是领异标新,在她心里,评判一件事情的对与错,是没有什么标准答案可言的,你要走自己想走的那条路,旁人指给你的,总是不作数的。
六月必有三时雨,田家以为甘泽,邑里相贺。二十六日,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淅淅小雨过后的草原天蓝地绿,牛马饮河堤上歌,眺望重云如宫风光无限,此时,宽广无垠的草地上,众人都在。
琉璃一手抛着雕翎毽子一手叉着腰,挑眉笑着:“今日难得人齐,不如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哦?”程东俊抱着臂,饶有兴致,“不知道琉璃公主想玩什么样的游戏?”
琉璃和安时对视了一眼,又狡黠地一笑,指着远处早早准备好马匹和弓箭,说:“之前就说过要让安姐姐和顾知来比武,今日我们换一种方式,把两个人的比武变成两队的比赛,至于比赛规则嘛,我的游戏,得按照我的规矩来……”
程东俊望了一眼身旁的顾知,笑:“没问题,你说!”
“你们都看到了,草场上有十个靶子,还有我精心挑选的三匹烈马,马上弓箭备齐,首先呢,阿果麻子、安姐姐和我是一队,玉王爷、程大人和顾知是另一队,你们自己再随意挑选两名侍卫,阿果麻子和侍卫四人在距离靶子的三十丈前抢踢雕翎毽子,没接到毽子的人要倒扣队里一分,我们五个人则去抢马,先到先得,上了马之后才有权利射箭,射箭的要求是,在自己队里的人把毽子抢踢到半空之时,射出去的箭击中雕翎并且最后要落到靶心之处,才算得分,半个时辰之后,计分高的一队为胜!”
听完游戏规则,夜轩之勾唇笑了,嗓音醇厚:“众人皆知,达亓一族向来善于驯马和骑射,三匹烈马,射移动靶,还要考验队员之间的配合是否默契,看琉璃公主胸有成竹的样子,之前对于这样的比赛,想必都不在话下,只不过……”他停了下来,侧目轻落在安时的身上,“你加上安儿,来抗衡我们三人,怕是有些不大公平……”
“放心,这比赛是我们开设的,在某些方面上,我们已经占了便宜了”,琉璃拍拍胸口,古灵精怪地眨着眼,“我们二人对你们三人,没有问题,你们是还见过安姐姐的真本事呢!”
安时在一旁,看着她扶额低笑,并不作声。
“好!”程东俊来劲儿了,摩拳擦掌问道:“那么,最后赢了的人,有什么好处呢?”
琉璃眼珠子转了转,对上了安时的目光,转而又移到夜轩之的身上,一本正经地说:“如果我们赢了,玉王爷得答应我们一件事情……”
夜轩之淡淡地看她,问:“什么事情?”
“一件对于两国来说都有好处的小事情……”琉璃话里的深意,安时听出来了,她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她并没有想到琉璃要用这一场并不那么“正经”的比赛来替自己争取一件原本并不可能被允许的事情。
夜轩之沉默着,很快又被程东俊打断:“既然是对两国都有好处的事情,我先答应了,不过我关心的是,如果你们输了,我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琉璃眼里有狡黠的光,笑得张狂,一字一句:“我,们,不会,输!”
程东俊和夜轩之对视了一眼,笑:“哦?那看来此事,你们做了很充分的准备啊……小安时,怎么一直不说话呀?”
安时抿着嘴摇了摇头,朝另一远处挑了挑了下巴,众人望过去,是一身飘逸白裙的湛微然,带着两个丫鬟来了,听夜轩之的吩咐,这几天她已经把多余的人力和物资都撤回去了,只留下柳絮和采青来伺候自己。
特使府里里外外的人,夜轩之已经派顾知暗中清查过了,并没发现端倪,同特使府来往甚密者,除了宋士志,就落到了湛微然的身上,往下深究,湛微然的父亲湛恬是礼部尚书,是曾经站在首任太子绫王阵线里的人,只是在绫王战死而靖王得势之后,善于精打细算老谋深算他就慢慢转移了作战目标,而当朝之上,在政事方面,祁王与湛恬之间似乎并无太多的交接,但这并不能保证,他们在私底下绝无来往,先启帝登位以后,湛恬在宵衣旰食地为政务劳心费力之余,更是想通过备受瞩目的掌上明珠湛微然拉拢自己与太后之间的关系,近年来一直筹备着想要将自己的爱女嫁于精明能干又权倾朝野的玉王爷为妃,想着大树底下好乘凉……然而,他如此费尽心思,最终要达成的,究竟是巩固自己在朝中的根基和地位,还是真的别有他想呢?这一层迷雾,正笼罩在夜轩之和程东俊的眼前。
“微然拜见王爷,程大人。”一身白裙衬得湛微然更加肤白如雪,那屈身行礼的娇楚模样也更加是我见犹怜。
“微然也来了”,程东俊站前一步,“正好,那就来当我们比赛的评判官吧!”
湛微然微微愣了一下,“评判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