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老头的死似乎只是开了一个头。
过了几日,那圆脸的乌兴贤半夜归来,却死在了自家附近的大槐树下,所幸的是衣冠齐整。
不过还是有人对他的死颇有微词。
“呸,真是他妈的晦气”那日追了乌兴贤出门的年轻小伙子和自己的朋友,坐在浮生堂中,一边将碗里清澈的马蹄酒一饮而尽,一边感叹:“衙门还专门将我招了去谈话。”
这马蹄酒虽然看着清如水,可到底是白酒打的底,因着是用鲜荸荠和冰糖泡制,喝起来,这才芳甘清甜。让人觉得并不像酒。
因此它在坊间便还有一个趣名儿,叫做错认水。
年轻小伙子抿抿嘴,果然又连干了两碗:“那群老头子就是吃饱了的一群衣冠禽兽,谁知道乌兴贤那老不死私底下有什么爱好。”
许是之前喝的酒劲儿上来了,他言语之间竟将他的舅舅也骂了进去。
“诶,喝多了,喝多了。都是胡说的,大家别介意。”同伴见年轻小伙子嘴巴像是没关闸一般,越说越离谱,一把将他手里的碗夺下,又高声宣道。
傍晚的浮生堂是人最多的时候,果然只见满满一室的人果然都压低了声音,或多或少在听这八卦。
年轻小伙子露齿一笑,笑的却是十分难看,大手一挥并不在意道:“老子就是要说。我娘从小做绣活供舅舅念书,一双眼睛都熬坏了。一辈子的绣工,结果呢?他倒好,死的不明不白。”
说到这里,年轻小伙子又哭又笑起来,惹得他的同伴连连朝着周围的人道不是。
宋阳舒终于抬眼,招来小二道:“去后厨给他来份醒酒汤。”
这醒酒汤用的是晾干备好的柑橘皮加食盐大火煮成。
夏日里,时不时便有喝多了马蹄酒的客人,这醒酒汤便成了浮生堂的常备。
一碗温温的醒酒汤刚端上来,小二便见门外走过几个衙役,手里端着一叠纸,刷刷几下贴在了浮生堂门口。
等衙役一走,便有那好事的食客凑上前,只见上面画着一条大蛇,可到底不认识字,于是对着掌柜的唤道:“宋公子,这帖的是啥?你给我们念念呗。”
宋阳舒施施然走过去,边看边念道:“今有大蛇出没,已导致两人丧命,众人外出需得加倍小心。官府不日便会请抓蛇人巡逻。”
众人听了皆是议论纷纷。
“吓,原来之前两个老头竟然是被大蛇吓死的。”
“也是太没出息了。被咬死还好说,怎的被活活吓死。”
“你还不知道那群酸儒嘛,平时满口仁义道德,真到自己的身上,也就那样了呗。”
“不过有这么一条大蛇在,着实让人害怕。我们今儿个还是早点散了吧。”
一旁的小二听了也是啧啧称奇,等食客都散了,这才凑上前问道:“掌柜的,这世间真有蛇能将人吓死?”
掌柜的却是在一旁若有所思,被小二这么一说,回过神,看了他一眼继而道:“告诉厨子,今儿个关了店,带上铲子,晚上咱们出去一趟。”
听到又要出门,小二高兴极了,点了点,一溜烟跑到了后院。
宋阳舒又瞧了一眼墙上贴着的告示,脸色不虞,小声自言自语道:“闹得阵仗这么大,真是闹心。”
夜深人静,衙役在东街上懒散地巡逻着。
因着大蛇的事儿,郡里出了告示,又加重巡逻,更设立了宵禁。
东街上一向是不需要多少心思的,平头百姓对于官府的畏惧深深地刻在骨子里。
便是以往喜欢去北街上鬼混,看了告示也停了这份心思。
不过此时,在东街大槐树下堂而皇之地站着的三个人,经过的衙役却对他们视而不见。
皱着鼻子在四周闻了闻,饕餮肯定地指着大槐树道:“就是这里。”
宋阳舒听了点点头,对着小二吩咐道:“贴着树根,挖吧。”
小二一头雾水,不过仗着对于宋阳舒的盲目服从心,还是铲了起来。
哗啦,哗啦。
铲子的声音不小,尤其是在静寂的夜晚,可周围的几户人家都好像没有听到一番,也不出来察看。
正铲着,咔,铲子碰到不像是松软的泥土。
小二停住了手,伸长脖子:“咦,有什么硬东西。”
借着白莹莹的月光,一排半臂长的肋骨在泥土中若隐若现。
“妈呀”小二惊叫了一声,跳着躲到了宋阳舒身后。
饕餮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对小二这种乡下妖怪的做派不屑一顾:“你天天和人打交道,活的都不怕,怎的死了的还怕。”
宋阳舒却走上前,蹲下来,抹去白骨上的泥土,那白骨上带着点森森黑绿色,即使在地下埋了这么久,却还是昭然可见。
只见他食指轻轻拂过根根白骨,便是连细微处也不放过,宛若情人般温柔,看得饕餮后颈窝的寒毛直立。
月光之下,翩翩少年,却对着一堆白骨柔情似水。
饕餮不自觉地站远了两步,对着宋阳舒道:“掌柜的,你说句话呗。现在你这样子,好像一个变态。”
宋阳舒这才站起来,随手拉过小二的衣角细细擦拭自己的手指。
小二整个人呆住,只觉得晴空霹雳,白骨,死人,泥土,他的衣服。啊,啊,啊。
宋阳舒并没有注意到小二的神情,而是对着饕餮艳然一笑道:“那日我在郭家遇见了一条鬼面蛇。“
“这鬼面蛇是以人的怨气凝结而成,能呼人姓名,应之即死。”饕餮略一思索,继而恍然大悟道:“所以这几日被吓死的两人,是被鬼面蛇唤名而死?”
宋阳舒点点头,又道:“槐树性阴,容易聚集阴气。那日我便发现槐树周围好大一股怨气,没成能结成鬼面蛇。”
低头看看白骨,宋阳舒皱眉道:“只是这白骨是老妇人,已过天命之年,虽是中毒枉死,可怨气并不浓厚。”
饕餮也是皱眉,忽的眼神一聚,指向白骨旁边的泥土道:“若是不止这么一架白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