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凤妩时常因为这件事眉头深锁。
这样子一筹莫展的事情,她还是头一次碰到,心中自然挫败。
凤妩这样,云景的心中也不甚高兴。
这日,他无意间听到别人说,灵族一年一度的沐水之节将要到来,想了想,便往凤妩的住所走去。
凤妩素来喜好热闹新鲜的事物,想来必定是会感兴趣的。
云景刚来到凤妩屋前,就听到里面有声音传来。
凤妩清越的声音传来:“瑰夏郡主相邀,姜五自当欣然前往,必定赴约。”
有苏瑰夏娇柔的声音响起:“五公子肯赏脸陪我,瑰夏才是喜不自胜。”
“公子往后不必如此客套,喊我瑰夏就好。”
“哈哈哈,想当初,我可是喊你好姐姐的。”
屋内说得热闹,屋外的云景微微皱了皱眉。
有苏瑰夏出来时,见到门外等候的云景,也是一愣。
她旋即回过神来,冲着云景行了一礼:“云景公子。”
云景笑道:“瑰夏郡主。”
有苏瑰夏走后,云景一进屋,就看到凤妩对着桌上的糕点吃得不亦乐乎。
抬头见了云景,她连忙招呼道:“云景,快来吃!”
云景神色微微一动,看了看这制作精美,泛着香气的糕点,问道:“这是?”
凤妩道:“这是瑰夏姐姐刚刚送来的,说是让我尝尝。可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妙人呀,舞也跳得极好,比你们九重天的仙娥们跳得好多了。”
云景淡淡道:“我来时听闻,这沐水之节,素来有定情之意。若男子对女子有意,可在沐水之节上采摘水中灵花,赠予佳人。”
凤妩眼睛明亮:“刚刚瑰夏姐姐确实有提到灵花,只是未曾说如何采摘。怎么样,你有没有打听到?好玩吗?”
果然如此,这个有苏瑰夏莫非…心悦凤妩?
云景淡淡一笑:“好玩啊,但女子采摘的灵草更为好玩,为了展现出飘渺的身姿,所以灵草会被故意放置在峭壁之上,更有意趣。”
凤妩眼睛更亮了:“那我去摘灵草好了!”
云景稍稍扬了扬嘴角,不经意道:“可灵草是要女子才能采摘的,你如今穿着男装…”
凤妩无所谓地摆了摆手:“穿男装只为方便罢了,又不是为了掩人耳目。”
云景嘴角的弧度又往上扬了扬,刚来时胸口闷闷的感觉瞬间消失了:“想来明日,你必能尽兴。”
凤妩看着云景这一脸惋惜,恨不能参与的样子,摸了摸下巴,提建议道:“要不,你明天也穿女装?”
云景:“…”
第二日,有苏瑰夏远远看见云景公子同一红衣少女走来,一开始还并未在意。
只觉得那少女风姿万千,还未看清容貌,便已然可让人目不转睛。
及至近前,看清了少女的长相,有苏瑰夏怔怔站了好久,都回不过神来。
凤妩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瑰夏姐姐?瑰夏姐姐?”
有苏瑰夏堪堪回过神来,有着失魂落魄地看着凤妩,口中艰难地问道:“姜五公…姜五姑娘,你怎么换回女装了?”
凤妩嘿嘿一笑,摸出袖中折扇来,轻轻摇了摇:“瑰夏姐姐,怎么样?好看吗?”
有苏瑰夏似乎是有些勉强地笑了笑:“好看,虽则不如男装俊逸潇洒,但多了几分娇艳美丽。”
凤妩一听,拉下脸来:“没有男装俊逸潇洒吗?那我要不要去换回来?”
有苏瑰夏眼睛微微亮起来,笑道:“天色也不晚,若”
云景突然道:“瑰夏郡主,不知这采摘灵花灵草是个怎么样的规则?”
凤妩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对哦,这个我们还没来得及打听呢!”
有苏瑰夏神情微微一黯,开口细细解释起规则来。
云景嘴角微微一弯。
…
沐水之节,玩得十分尽兴。
众人渐渐散去时,已是到了傍晚。
到了晚间,还会有盛大的篝火歌会。
几人约好回房换下沾了水渍的衣服,晚上相见。
晚上,大家惊奇地发现,有苏瑰夏穿了一身月白色衣衫,同云景仙的衣服差不离。
云景来时,就看到有苏瑰夏站在凤妩身边,很是相得益彰。
只听凤妩喜滋滋道:“瑰夏姐姐,你穿了男装,倒是俊朗秀逸,别有风流呀!”
有苏瑰夏抿着嘴,微微有些脸红,玩笑道:“如此,今日便是我做了那赏花的翩翩少年郎了!”
凤妩抚掌一笑:“那我只好委屈些,做一朵芙蓉花啦!”
有苏瑰夏眼眸亮晶晶的,看向站在一旁的夙年:“之前听姜年公子提起,说你们族中选择伴侣十分自由,不分男女,只消互相钟情即可,是吗?”
夙年点点头,大大咧咧道:“是啊,你看我和苍念舒,我们俩不就是伴侣吗?”
他这声音老大,周围的众人都回头看了过来,一看他和苍念舒,第一眼,觉得两人同为俊逸潇洒的少年郎,很般配。
这第二眼,众人眼里的笑意就僵住了,两个都是男的…
苍念舒也没有察觉任何异样,反而乐呵呵地说道:“是啊是啊,我们俩去哪都一块儿的!”
有苏瑰夏眼睛更亮了,笑眯眯去看凤妩,问道:“姜五姑娘也是如此吗?”
凤妩奇怪地挠了挠头:“是啊,这伴侣还要挑剔男女吗?”
不就是时时刻刻同在一处,一块儿吃喝玩乐吗?
云景:“…”不知为何,他胸口更闷了。
…
晚间,有苏瑰夏被有苏家主叫去了城墙上,说是要与民同乐。
有苏瑰夏一步三回头,只好依依不舍地走了。
凤妩和云景走在大街上,突然眼前一亮,她拿起一个老虎面具,戴在脸上:“云景仙,看我,威猛吗?”
小贩笑道:“姑娘,人家都买了花花草草,喜鹊小鸟的面具,您这爱好可真独特!”
凤妩看着画着血盆大口的老虎面具,道:“明明就是这个更好看呀。”
云景也笑着点点头:“云景也如此以为。”
小贩惊奇地抬头,仔仔细细打量了二人几眼。
这两位公子姑娘长得比画上的人还好看,却不想都是眼神不大好的。
凤妩很快又被糖画吸引了注意,摆摊的大娘笑道:“若是喜欢,也可以自己画的。”
凤妩笑道:“云景仙,那我画你,你画我吧!”
云景笑道:“好。”
画完,凤妩将自己手中糖画递给了云景。
云景接过,仔细一看,真是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正在他观赏间,突然听到“嘎嘣”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清脆地咬掉了。
他抬头一看,只见他画的凤妩糖人,已经没有了头。
凤妩见云景呆呆望着自己,快速地嚼碎了口中的糖,问道:“怎么了?”
云景窒了一窒,才道:“无事。好吃吗?”
凤妩又大大咬了一口,她糖像的半边身子没了:“好吃啊,你怎么不吃啊?”
云景:“我…我等会吃。”
凤妩吃完自己的,有些眼馋地望着云景手中的糖画:“云景,你还吃吗?你要不吃…”
这大约是云景第一次拒绝了凤妩:“我,我吃的。”
他将糖画背在身后,悄悄施了灵力将糖画缩小缩小再缩小,然后放入乾坤带中。
他的额间微微渗出细汗来,在东洲,不依靠任何媒介施法,的确有些吃力。
游玩到深夜才回去,两人奇怪地看着王宫之中的守卫跑来跑去,面色冷肃,这才知道晚间城墙之上,有苏瑰夏莫名被大批刺客追杀,差点丢了性命。
幸好当时有夙年和苍念舒在场,将刺客杀得落花流水。
安慰了一番有苏瑰夏,凤妩蹙着眉头与云景讨论,眼神不经意略过他的衣服,猛然发现,有苏瑰夏今夜所穿之衣物…
她神色一下子冷肃起来:“今夜那批人,或许不是来杀瑰夏姐姐的。”
云景苦笑着点了点头:“我刚刚也想到了,瑰夏郡主所穿之衣物,与云景颇为相似。”
凤妩道:“哪里是颇为相似,简直是一模一样。她还特地穿了长靴,将身形都垫高不少呢!”
…
二人原本商讨着等灵族事了,再追查一下这刺杀之事。
却不想,第二日,夙容兰站在了门前。
夙容兰一本正经,站的笔直,永远有着最完美的礼仪:“微臣参见帝姬。”
凤妩道:“容兰姐姐怎么来了?”
夙容兰道:“您早已经历满八个城池,却迟迟不回去,我奉大长老之命,来请您回去商讨北境之事。”
凤妩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这,我这灵族的事情还没完呢…”
夙容兰滴水不漏:“我已传信怀薇,让她来接手此地。”
凤妩还想说什么,夙容兰又道:“您之前因无故沉睡,错过几次北境巡视。如今,北境臣民翘首以盼,望能沐您恩泽。”
凤妩有些为难,北境巡视重要,可云景仙被追杀一事,也很重要啊。
云景劝道:“昨夜之事,许是我们多心了。既然族中有要事,你还是先回去吧。”
这里正说到一半,夙年和谢晚结伴走了过来。
夙容兰见到弟弟,问道:“夙年,念舒怎么没有同你…”
她说了一半,看清了夙年身边的谢晚,素来淡漠的神色瞬间变了。
不知是不是旁人错觉,她眼神之中含着震惊,哀伤,惊喜,愧疚…
总之,复杂极了,也深沉极了。
呆愣半晌,夙容兰怔怔看着谢晚,问了一句:“你,过得好吗?”
望着这素未平生的少女,谢晚的心毫无征兆的一阵剧痛,他伸手捂了捂心口。
夙容兰见到他这个动作,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后退半步。
随后,她又如往常那般,行了一个端庄完美的平辈之礼,转身离开。
但所有人都能看到她略显慌乱的脚步,和苍白的脸色。
凤妩与众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着深深的疑惑。
这天夜里,作为亲弟弟的夙年苦思冥想半宿,终于想起听过的一桩事来。
那时,他还没出生,父母要给姐姐相看人家,却被她一一拒绝。
多番追问之下,她才说出自己已与人定情。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天凤忠贞,向来只择一位伴侣,生死相随。
族中素来自由,不拘对方出身,只看人品。
但气就气在,夙容兰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心上人的名字。
后来才发现,她在凡间历劫,心上人为救她而死。
尘世缘,尘世尽。
她却死命不从,气得凤洛大长老对她施以杖责之刑。
凤洛大长老盛怒之下,纵使凤尘镜神尊赶到求情,也于事无补。
这件事情,在当时还是很轰动的。
第二天一大早,夙年就把这件事告诉了凤妩。
临走前,凤妩问夙容兰:“容兰姐姐,当真就这样走了吗?”
夙容兰沉默许久,久到凤妩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她缓缓开口:“我...我想他这一世,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若是以后的凤妩,也许会问一句:没有你的谢晚,如何称得上圆满?
可如今的她,只能发出一声叹息,有些懵懂,又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