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珩......姬珩.......”
口中干涩得厉害,江重锦缓缓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竟是粉黄色的帐幔,暮色微凉。
自己竟躺在陌生的阁楼里。
姬珩?姬珩呢?
江重锦扶着床沿站起来,房间当中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垒着各种名帖宝砚,榻边便是窗。窗外一片旖旎之景,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
窗外站了人,脚步声极轻,谈话声也极轻。
江重锦开口:“白术。”
进来的人却是白芨。
“公主,公主醒了。”
江重锦就这么直直望着她,目光平静,被迷晕带来的人并不是自己,只有指甲留在掌心的痛感,还在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不是在做梦。
心里泛起无边的凄凉,江重锦不愿再看她一眼,阖眸轻笑道:“如今倒是喊公主来了。”
白术跟在白芨身后进来,端着一碗碧粳粥,看着江重锦,“公主喝口粥吧。”
江重锦嘴角噙着冷笑,拂落案前的花囊。
“淮业呢!叫他来见我!”
白芨抿唇不语,白术跪在地上。
江重锦失控,将案上的砚台香鼎通通摔在地上。
“江淮业呢!他将我迷昏了带来,还将这装点得和揽月阁一样,他想做什么!”
“江淮业呢!”
江重锦大口呼吸,看着倒地的砚台,又想起了姬珩。
“姬珩呢,你们把姬珩怎么了?”
见她们都不说话,江重锦彻底急了,跪坐在地上,望着白术问她。
“白术,求求你,告诉我,姬珩呢?他在哪?”
“他没事。”
江重锦猛一回头,看见了江淮业。
连连后退,江重锦跌坐在床上,听见姬珩没事,江重锦心绪稳了些。
“阿妩。”
淮业眸中难掩心疼之意。
在他越走越近之际,江重锦拔出发髻上的银簪,抵在脖颈上:“别过来!”
“娘娘!娘娘不要!”
白芨吓坏了,跑过来夺簪子。
簪子已没入皮肉,断线的血色玉珠沿着伤口滑落。
白术跪在地上,拿膝盖往前挪了几步:“娘娘!娘娘不要伤害自己,娘娘还有孩子,不要伤害了孩子!”
江重锦神情有了变化,皱着眉沙哑着声问:“你说什么?”
“娘娘已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江重锦眼中闪着泪花,看向江淮业,见他神色晦暗,又问白术:“当真?”
见白术点头,江重锦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自己和姬珩有孩子了,已经有了两个多月,自己竟一点不知,看这下着那碗碧粳粥便有了胃口,“我要吃饭。”
房里就只剩下自己,江重锦强塞了几口粥,走到窗边。
果然在后院瞧见了满树的绣球花,晶莹剔透像是雪团一样软,这个阁楼与楚国皇宫里的揽月阁无二,入门便是曲折游廊,院外粉墙欢呼,绿柳周垂,鹅卵石铺就甬道,山石点缀。
原这一切早就在江淮业计划之中,怕是他进大周皇宫那日就已经准备好了。
白芨进来收拾碗筷,还带了纱布膏药。
江重锦木然任她包扎。
“白芨。”江重锦忽然开口。
白芨本就因欺骗公主内疚难安,现替公主涂抹药膏,更是自责不已。
“奴婢弄疼公主了?”
江重锦脸上看不出情绪,淡道:“白芨,是我平日待你不好吗?”
“公主。”白芨本就眼眶含泪,听这话更是霎时止不住泪。
“公主,奴婢错了,公主待奴婢这样好,奴婢该死。”
“公主,公主不要不理奴婢,奴婢错了。”
江重锦轻飘飘移开落在她身上的视线,语气嘲讽:“你与白术计划多久了?”
“公主。”白芨牵住江重锦的裙摆:“奴婢.....奴婢不知,公主离宫后,是白术同奴婢说,公主不会再回来了,奴婢才......和白术一起,奴婢不想离开公主。”
“公主,都是奴婢不好,公主。”
江重锦痛心阖眸:“江淮业呢,叫他来。”
“世子.....皇上他回宫了。”
“这是哪儿?”
“公主,我们还在昭苏。”
“昭苏?”江重锦睁眼,不可思议:“怎么会还在昭苏?姬珩呢?他没来找我吗?”
“公主......楚周起战事了,皇上怕是已经赶回永安了。”
这话震得江重锦脑门嗡嗡作响。
“你说什么?”
像被抽光力气,江重锦无力倒在塌上。
“不......不......我要回去。”江重锦低身喃喃,猛地站起来,夺门而出。
跪着的白芨没来得及拖住江重锦。
江重锦行至阶下,被白术拦住。
“公主三思。”
江重锦冷笑一声,要拂开她挡在自己身前的手。
“公主。”白术复而拦在江重锦面前。
“公主忘了柔妃吗?”
江重锦闻言心口一紧,面色却不改,反问白术:“我不是柔妃。”
“庙会上公主不见,皇上漠不关心,倒是急着赶回大周处理战事。”
“公主。”白术道:“公主还不明白吗?”
“你住口!”
“若是公主回了大周,皇上会留下公主的孩子吗?”
江重锦脸色骤变。
白芨从阁楼上跑下来,瞧见公主已是面色苍白,清瘦的身形几乎站不住。
启德殿外,秦奇川候着。
三年前楚国昭苏的庙会上,秦奇川遇见了江重锦。
自此每年的庙会,秦奇川都会去,是为了能有机会在遇见她。
今年亦去,是因为已经成了习惯。
不想四九突然来报,说是皇上也来了昭苏,有事传召。
秦奇川怎么也想不到,是她失踪了。
柳德盛走出来,“秦大人,皇上有请。”
秦奇川踱步入殿。
姬珩坐着,书案上是两根红线。
“启禀皇上,找到娘娘了。”
“在哪?”
“在昭苏西郊的一处阁楼。”
“好。”
好?秦奇川摸不透皇上的心思,“皇上可要.....”
姬珩目光紧缩,落在红线上,看不出情绪。
“不必。”
将一根红线系在腕间,姬珩眉眼一沉,“派人盯着。”
秦奇川走后,姬珩去了栖梧宫。
朱红色的宫门紧闭,她才不在栖梧宫三日,这宫殿就变得了无生气了。
其实不止栖梧宫,没有她,大周皇宫于他而言也只是囚牢了。
她不喜欢呆在宫中,自己却从没和她说过,自己也不喜欢。
只是自自己登基那日,就没有退路了。与家国天下相比,自己的不喜欢根本不值一提。
庭院寂寂,满地梧桐叶堆积,后院的绣球花,也不会再开了。
若芸没想到皇上会来,特意去沏了一壶茶。
内殿窗棱紧密,光线昏暗之间姬珩的视线落在书案之上。
“这是何时写的?”
书案上是那日提的字。
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
若芸道:“回皇上,是娘娘从瑶华宫回来之后。”
果然。
她害怕。
她害怕成为柔妃,而自己却不是萧雁卿。
话落,若芸就察觉皇上面上浮现上一层若有似无的痛楚。
若芸问:“皇上,娘娘她......”
娘娘她还会回来吗?
姬珩恍若未闻,已踱步出了栖梧宫,带走了那副字。
若芸看向书案,书案上多了一圈红线。
姬珩沉浸在落日的金辉里,人间的冷暖寂寥,凝聚在他款款而行的身影里。
柳德盛跟在身后,“皇上,瑜妃娘娘.....”
姬珩停下,天边泛起层层叠叠的晚霞。
“瑜妃病重,宫中一律不准探望。”
“选秀的事。”姬珩一顿,“就交给礼部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