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起满是惊愕的白细小脸，黄泉尚未反应过来。

委屈兮兮抱着盘子吃着菜，一两口还好，多了直觉嘴里都是咸味，黄泉巴巴看着碧落，“我能喝口水吗？”

碧落食指轻叩桌面，在寂静室内一下下清晰传入黄泉耳中，黄泉既煎熬又心怕，面朝下埋进桌里，闷闷道：“有点咸。”

之后几道菜黄泉都实话实说，再不敢弄虚作假。

这日，碧落照常做了晚膳，却是未等起锅就匆匆回了十八层地狱，临前叫黄泉待熟了以后自行盛起，再去给他送饭。

黄泉一开始是拒绝的，直至被碧落烧没了一片花瓣，数着统共就没多少片，不够碧落烧几回，一咬牙便应下了。

由一个青面鬼领着去了碧落的办事处，在见着书案前那眉目低垂的清俊男人时，黄泉瑟缩的身子方松懈下来，拖过一只圈椅往碧落对面一放，一屁股坐了下去。

挥开书案上堆着的一应文书，黄泉将怀里紧抱着的食盒放下，兀自取出菜肴进行摆盘，其中一盘汤汁太满，不慎洒在了碧落正看着的一卷册子上。

慢条斯理自袖中拿出一方帕子，轻轻拭去汤渍，碧落将小册卷起搁在一边，沉静看着黄泉把两只白玉青花小瓷碗分别放在二人面前。

接过黄泉递来的玉箸，碧落暗眸淡淡落在菜肴上，一面听黄泉碎碎念。

“你若是公务繁忙，大可不必回来做饭。”还累得她多跑一趟这鬼地方，后半句话自是被黄泉深深咽进了肚里。

碧落手执玉箸，视线在五六盘菜上游移了遍，最终落在了临近的小青菜上，便又听黄泉细软声音在寂静室内响起。

“你快尝尝味，我可是掐准了时间捞起来的，应该没糊。”黄泉眨巴着秋水眸，一脸殷切地看着碧落。

送入口中，碧落淡淡“嗯”了声。

盯着两只玉箸间夹着的一块肥瘦相间的红烧肉，黄泉细眉一皱，踌躇了片刻，轻轻咬下瘦肉，而后巴巴看向碧落，软糯道：“你吃不吃肥肉。”

瞥了眼那尚沾着晶莹涎水的肥肉，碧落晦暗眸色深邃了几分，慢吞吞伸出瓷碗接下。

见碧落咀嚼了两下，黄泉迫不及待问道：“怎么样，好不好吃。”

细细回味了番，碧落声音暗哑道：“好吃。”

得了肯定，黄泉笑弯了眉眼，欢喜得活像那些个菜都出自她手似的，“我就说我捞的时间准没错。”

大快朵颐地消灭了一盘子红烧肉，黄泉舔了舔唇角，一手托腮，秋水眸难得平静无波，盯着碧落白瓷碗里装着的一块块油腻肥肉出神。

“呔！”黄泉忽然大喝一声，爬起站在圈椅上，双手怀胸，居高临下地睥睨着碧落。

“这么些天，我也想清楚了，经你一吓反被你绕进去了，我这么慈悲为怀的女菩萨死后怎么可能会下地狱，只会荣登西方极乐，你莫要再恐吓威胁我，我现在不吃这一套。”黄泉雄赳赳气昂昂，眉眼间显出一抹得意神色。

“是吗？”碧落轻笑一声，“小泉儿就这么有信心，保准了日后一心向善，不会怙恶不悛吗。”

脚下一个不稳差点摔下椅子，黄泉堪堪扶住书案，咬着粉嫩唇瓣，脸上自得之色消失了大半，声音也跟着低了个度，“只要没人乱我心神，逼我去做那伤天害理之事，我自然是可以保证的。”

又是一声轻笑，碧落没有说话。

黄泉不由有些恼，瞧，又被他给绕进去了，定了定心神，恢复了雄壮模样，踩着绣鞋一脚踏在了书案上，“莫要给我讲东扯西，你的月俸呢？”

做足了地痞收钱的气势，黄泉一直都对碧落收走小汤包给她的私房钱一事耿耿于怀，“怎么我也供你白住了大半个月，之前那是念你孤身一人无家可归，现下你有了钱，不得拿出来孝敬孝敬我。”

白细小脸摆出副凶神恶煞的小模样，在碧落眼里直觉滑稽非常，将玉箸搁在瓷碗上，慢吞吞解下腰间系着的荷包。

黄泉一看那荷包上绣着的五福图案，忙下意识摸向自己裙带，鼓囊盈满掌心，方松了口气，疑道：“你怎么也有这样的荷包，莫不是在哪偷的。”

碧落眉梢轻挑，缄默不语。

银钱尽数抖出，黄泉将空荷包丢还给碧落，“呐，还不止，当初可是我把你从忘川河里捞上来的，也算得上是半个救命恩人，

另外我听说，忘川河里爬上来的，天生带着股特有的怨戾气息，之前不就有个小鬼被发现然后给抓走了吗，我见你也没哪处是要花钱的，权当是封口费了。”

碧落不置可否，黄泉则喜滋滋地把银钱都装进了自己兜里，这办事处极为宽敞，物什一应俱全，还听不见一声恶鬼哀嚎，是十八层地狱难得的僻静所。

吃饱喝足，黄泉闭眼躺在圈椅中小憩，一来是天气炎热有些犯困，二来是不敢独自一人出去，遂干脆等碧落忙完，一同归去，万一途中蹿出只恶鬼，也好有个护驾的。

之后几天，碧落一直很忙，但从未落下一顿膳食，每到饭点就慢悠悠回来，做完饭又慢悠悠走，就是有劳黄泉天天跑那十八层送饭。

这路走的多了，便不再需要青面鬼带路，黄泉轻车熟路，胆子也跟着大了不少，抱着个食盒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清闲，看到些什么有趣的，还要驻足好一会。

踩着绣鞋上前两步，黄泉好奇地盯着眼前蓬头垢面，垂首看不清面容的狼狈恶鬼。

依身形来看应当是个男人，上下打量了眼，在触及那被铁钩刺穿的手腕脚踝还不断汩汩向外冒着血时，黄泉细眉紧蹙，后退了半步。

狼狈男人似是被惊动了，微微抬了抬手腕，引得铁链发出一阵沉闷声响。

黄泉紧了紧捏着食盒的手，尔后从宽袖暗袋中摸出两颗梅子，颤着小手伸向男人面前。

举了好一会，掌心传来濡湿之感，惊得黄泉飞快收手，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