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一章 清儿(1 / 1)邓大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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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珠莎自广寒宫回冥府时,已然入春许久了。

那彼岸花的叶子经着数月连绵的春雨一浇灌,愈发青翠了起来,跟浸了油墨似的,沿着忘川北岸郁郁葱葱的长了一大片。

这些时日,忘川河里往常那肆意奔腾的滚浪好似突然平静了起来,不再日日夜夜轰轰烈烈波涛汹涌了。

她偶尔会与丹儿坐在河畔边垂钓,用的是常子锡当年送她的金丝钓竿。

无奈忘川岸堤实在过高,貌似每次连鱼钩都未打湿过。

倒是有一次,钓上来一只正在修行的蜻蜓。

丹儿笑问道:“姑娘,你当年也是这样将我钓上来的么?”

“胡说,你可是被我正儿八经捡来的。”

丹儿撅着嘴:“捡的还不如这钓的呢。”

“你且跟我说说,这捡的缘何不及钓的来?”

丹儿难得一本正经回答:“钓的起码花了姑娘你的心思与时间呐,可捡的,且过于随意了些。”

“……”陆珠莎一时间竟觉得无从反驳。

可是,丹儿完全想错了,当年捡她,捡得一点也不随意。

她那会儿蔫蔫的趴在忘川河岸上已然奄奄一息了,捡回去养了半月都未见好转。父亲一直说要直接送入七重门内去,剥得半缕魂识,再将养一段时日,找个好人家给其投胎转世去。她极是不舍,年龄又小,成日抱着丹儿不撒手。所幸母亲出面求情,李妈妈则特意将丹儿带进自己的寝殿内去疗养。

就这样养着啊,养着啊,养了两百余年,就养到如今这般古灵精怪的样儿来了。

回来这许久,也就是只有丹儿了,时不时大大咧咧在她跟前提几茬常子锡,这府上无人再提婚约一事,大抵是父亲怕她太过伤神特意叮嘱过了。

就连那些日子轰轰烈烈准备的嫁妆也全都搁置下了,好似这个婚约从未有过一般。

姨娘们偶尔聚在一起明明正在窃窃私语,一见她却又温和的笑着,就连对丹儿,态度都是从未有过的宽容。

父亲的宠妾清儿甚至还着人给她送来了两只雀儿,挂在屋檐下,羽翼颜色好看得紧。但是,到底顶不住它们成日里叽叽喳喳的叫个没完,没出几日她又给送回去了。

那清儿也不恼,反还握着她的手,温柔的说要教她熬醒酒汤、弹琵琶,日后到了夫家定是能用得上的。

陆珠莎恹恹的学过几次,醒酒汤竟也熬得有模有样。

只是那琵琶弹得,着实是惨不忍睹,丹儿都忍不住在她耳边劝说:“姑娘,夫人从小让你学古筝,你可比别人多费了几十年的功夫才将将学会的,弹得也不算好。只是这琵琶,咱就不学了,多累得慌。”

陆珠莎却有个死磕的病症,越是学不会参不透的知识,她反倒越发来了兴趣。

陆夫人一听,可把她高兴极了,特意请了专门的乐理先生进府授课。

由于清儿对此事有举荐之功,陆夫人还专门送去了不少赏赐。

那清儿也不矫情,挑拣了几样自己欢喜的,其余全数送回陆夫人殿内。李妈妈说:“那清儿说是有一个请求,希望夫人成全,她说自己艺不精,望能与咱家姑娘一道学习。”

陆夫人扬了扬眉:“有何不可?索性叫丹儿也一块研习。”

“丹儿那丫头能静下心来学这个?怕是啃了老奴的耳朵也定是不信的。”

丹儿当真即刻就拒了学琵琶的提议,她倒是不客气的提出说自个儿想学医术。

这下倒好,陆夫人于是又专门请了个医理先生进府授课。

于是,陆珠莎上午与清儿一起学琵琶,下午和丹儿一道儿学医里,成日里课程排得满满当当的。

她与清儿、丹儿年纪都相仿,又有了同窗之谊,相处得倒是极融洽。

有日练习后,清儿神神秘秘的问:“姑娘,你可知夫人为何要将乐理课排至上午?”

陆珠莎睁眼好奇道:“为何?”

清儿尚未回答,兀自捂嘴笑开了,“因为呀……那些姨娘们说我们家姑娘弹得着实嘈杂逆耳,上午尚且还能容忍。下午姐妹们都是要午睡的,岂不扰得心烦意乱无法入睡,哈哈哈……”

陆珠莎恼看着清儿,气得不发一言。

清儿当真是极洒脱率性的姑娘,难怪爹爹这么些年一直专宠着她。她好似也丝毫不恃宠而骄,也不没有矫情,性子爽朗得很。偶尔还与陆珠莎一本正经的谈论闺阁之内床帏之事,说是自己寝殿内收集了一堆的禁书小话本。

那些话本故事听得陆珠莎面红耳赤,却又时常觉得她说得津津有味极了。

想是清儿说书的本事确实算得上翘楚了,陆珠莎甚至有时候觉得自己这前几百年学过的人情俗世都不及在清儿跟前厮混的这大半年。

一日,她偷偷抱来常府送给陆将军的陈酿,邀请陆珠莎去后院喝酒,又命丹儿和她身边的丫头裹得严严实实的,各占一处回廊转角把着风。

就这般悠哉乐哉的日子仿佛格外过得要快些,好像冬天一瞬间就来了,那彼岸花都没艳丽多少时日,地里的叶子又开始抽芽了。

每每叶儿一抽芽,花儿基本早凋零完毕了。

清儿抿了一口酒,放肆打了个酒嗝,惬意道:“蕊儿,你道那汉成帝为何独独中意赵飞燕?”

“传闻她体态轻盈、清丽动人、婀娜勾魂……”

“哈哈,才不是!”清儿瞧了瞧丹儿,凑近她耳边小声说:“因为赵飞燕腰肢细软,可随意折成任何姿态,任君采撷……”

不知是喝了酒抑或是其他缘故,清儿的声音透过耳膜传至体内,一声声仿佛全敲进了近日正在研究的涌泉穴,令陆珠莎的四肢百骸瞬间都灼热了起来。

陆珠莎羞得伸手去弹清儿的脑门,清儿一面躲一面继续笑道:“赵飞燕的舞姿真是极美不过,饶是那腰肢细软也大抵是常年练舞的缘故。所以,蕊儿,你不妨多加一门课,去学学那舞蹈如何?”

“嘁!”陆珠莎皱了皱眉:“母亲说,舞蹈是艺妓取悦男子所学,不雅。若要学舞除非如嫦娥仙子一般,受御意,为终身事业,勤学苦练,舞于天地间,方为骄傲。”

清儿摇了摇头:“我们这夫人呐,就是太循规蹈矩了些。”

陆珠莎咻的站了起来:“你不可说我娘的坏话!”

“我的姑娘,你是醉了么,这算哪儿的坏话。夫人是极好的女子,天地间最好的女子!只是太规矩些了么。”

“清儿,你已经分了我娘的宠爱,断不可再诋毁她!”陆珠莎正色道,脸颊绯红,眼神迷离,是真有些醉了。

“相信我,你娘她若是愿意,这世上便没有人能分得了她的宠爱。是她自己不愿罢了……”清儿伸手掐了掐她的颊肉,小声说,“还有你,蕊儿,在咱们老爷那儿,这天下无人能及你……唉,你还小……”

“你明明同我一般大!”

“可我已经历了几生……”清儿叹了口气,面色平静极了。

“清儿,你和我想的不一样,我原是很不喜欢你的。”

“嗨,不喜我的人多了去了,这满后院都是,不差你一人!只是学些舞蹈吧,日后入了常府,那满后院的侍妾,你总得有点绝技傍身不是么。”清儿大言不惭道。

陆珠莎白了她一眼:“我与那常府早已解除婚约,你也是醉了么?”

“相信我,即便已解除了婚约,将来你也只会嫁给那常子锡。常子锡啊,你爹爹说,那原就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之人,这世间,就没有人能逃得过他一早织就的网……”

陆珠莎惊愕的瞧着清儿,她好像是有些醉了,迷迷蒙蒙的吐着字,不太清晰。

“常子锡的网?爹爹缘何知晓那……”

“夜深了,回吧,回吧……”清儿再没给她任何发问的机会,脚步虚浮着却目标明确的奔着自己的侍女去了。

那日明明寒冷透了,瑟瑟缩缩抬头一望,总觉得像是能瞧见月亮似的,天际边总好像泄出丝月光来。

只是月光哪里能照进这地府里,想来是她的错觉罢。

那个清贵高雅的公子,曾站在月宫的文华殿里,一字一句的问她是否真的要退婚。

她当时说了什么,好似忘了,都忘了。

往后,她偶提那日的话茬,清儿已然断了片。

不知陆常两家当时谈论解除婚约事宜时,该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照如今形势来看,应是祥和得紧,陆常两家的情谊像是未损丝毫。

爹爹时不时被常将军邀至府上浅酌几杯,酌至微醺,回府去找他的清儿要汤喝。

除夕夜里,听闻常子锡依然过来送了年礼,按照往常的惯例,未降丝毫规格。母亲也欣喜的接了下来并按惯例回了礼,柔声叮嘱常少将,长期在外行军,切记注意身体。

李妈妈说这应是四海八荒内,千万年来最和平的婚事解约了。

丹儿撅了噘嘴,不屑道:“所有的分离,皆是爱得不够罢了。”

李妈妈上前一巴掌拍至其后脑勺上,“你自哪儿学的这些情啊爱啊的,小小年纪,可别影响了我们家姑娘。”

陆珠莎难得笑欢实了:“李妈妈,您就甭说道丹儿了,定是她月老婆婆教的。”

丹儿自入月宫内便“月老婆婆、月老婆婆”的唤着,月老每次横眉冷嗤的不屑哼哼,最后走的时候倒是特意叮嘱了丹儿,记得不时去陪婆婆解闷。

月老跟陆珠莎苦口婆心的交待了那一番后,离开时没再多言一句。只道下次前去,多带几坛窖藏:“如若可以,丹儿说姑娘酿的陈酿也是极好的,一并捎点。”

陆珠莎哭笑不得的一一应承了下来,只是下次去访,不知待何时了。

嫦娥仙子笑着说,她这厢尚未出门,那边厢母亲早已命人四处给她打听如意郎君,帖子都发至嫦娥仙子住处了。

想是母亲这许多年后,总算跟月老的心思不谋而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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