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八十二章 细作(1 / 1)邓大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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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珠莎徘徊在兵临堂前,已然连续吃了好几日的闭门羹了。

薛輪与董泰自灵山之战后,与西面的残余党派汇合,公然在西域竖帜称王了。

西域大乱。

常子锡不止在兵临堂内拒不会客,昨日却还公然颁布了新令:任何家眷、妇孺不得踏入兵临堂半步!违令者,斩。

文嬷嬷瞧着陆珠莎那一日日瘦下去的脸颊,担心道:“少夫人,您莫急,待将军平息了怒火,好生去说便是。”

“文嬷嬷,这一次,真是我伤了他么?”

文嬷嬷叹了口气:“咱们将军跟你一样,死轴的性子,自小便是那样。就是那些年……伤了心,也是这般一声不吭的,在自己的院子里足足待了大半年,不见任何人。可把我们夫人急坏了都。”

“我不过是不小心给他下巴处留了个伤。在他那儿,真就是罪无可恕了么?你瞧瞧这都过去多少天了。”陆珠莎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苦恼道。

“少夫人……莫怪老奴多嘴,这些年,您与薛将军,着实走得颇近了些……”

“我与薛輪不过是……偶尔打闹……”陆珠莎猛地抬头看向文嬷嬷,“文嬷嬷,难不成你是近日听见什么风声了吗?”

文嬷嬷摇了摇头:“倒不是,只是咱们将军瞧着豁达至极。在男女情事上,怕是小气得很。”

“这便是他闭门不见我的缘故?”陆珠莎咬着唇,倏地抬步往里走去。

文嬷嬷眼疾手快的拽住了她:“眼瞅着,这夜已经深了,少夫人咱们还是回吧?”

“我定要去兵临堂找将军问个清楚明白!”

“少夫人,你是糊涂了么!任何妇孺家眷不得踏进兵临堂半步啊,那是军令,不是儿戏!兵临堂你进不去的。咱们将军脑子再乱再意气用事,可是从不拿军令开玩笑之人!”

陆珠莎颓然顿了脚:“他怪我……恨我如此么?”

文嬷嬷小心上前搀着她往回行去。

自那后,陆珠莎再不提去兵临堂了,成日里只窝在自己的院子里,文嬷嬷曾经提议去吧阿宋接回来。

她说:“好不容易他现下跟吕娘子亲了,不要打扰了才是……”

可是文嬷嬷知道,这大半个月来,她瞧着安静极了,实则一日日寝食难安。

这些时日,不止常子锡,就连许副官、蒋广,她都见不到。

陆珠莎知道,事情怕是远比自己估算的要严重得多。

文嬷嬷在她身后瞧着她那一日日颓下去的神色,刚刚长上来的没几斤肉,迅速又瘦了下去。急得百爪挠心,却也是只能干着急。

这一日早起,陆珠莎吩咐文嬷嬷:“文嬷嬷,帮我梳妆,我要去兵临堂!”

“少夫人。”

“我知道,他不让我进,我不进便是了。我就在门外候着,看他见不见我!”

“少夫人,你莫急,这件事,须从长计议……”

陆珠莎倏地转身喝道:“我没有那许多的时间了!上一次,丹儿的事,也是你们说莫急莫急,这一次,关乎到我陆家上上下下……我没有时间了,文嬷嬷。”

文嬷嬷突地跪在地上,低泣道:“少夫人,您怕是出不去了。眼下这四周都是……守卫,更何况,还有结界……”

“呵,结界?”陆珠莎突地失笑道,“你觉得这结界可锁得住我?他也是打算把我当余娘子么?”

“少夫人,不止结界,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将士,全是将军的嫡系……夜兵团。”

陆珠莎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他常子锡未免太高看了我,要囚禁区区一个我,至于这么大的阵战么?”

笑着笑着陆珠莎摇了摇头:“不对,文嬷嬷,他要对付的不是我,防着的也不是我,而是对岸的陆府!”

她手忙脚乱的去取纸墨,文嬷嬷见她刚刚摊开那一方衍纸,一双手撑在桌台上却颤得不行。

抬了好几番才抬起手来去拿笔,一行字却是写得歪歪扭扭,半点都不成样子。

陆珠莎轻轻搁下笔,平了平气息,无意识的来回研着墨。

终于,她定了定心,开始一笔一划的写着。

最最正经的梅花小楷,已然是极用心了,却是写废了好几张纸,才堪堪完成。

她将纸叠好放进信封里,文嬷嬷上前低声道:“没用的,少夫人。这信,你是送不出去的。”

陆珠莎低笑道:“文嬷嬷,你连这封信写给谁的都不知道,怎知我送不出去呢?”

陆珠莎推开门,将手里的信封交至门外候着的守卫,道:“烦请交予将军,带一句话:他若不允,便等着鱼死网破。”

入夜时分,如陆珠莎所料,常子锡便现身于彼岸小筑。

他一袭军服穿得规整得很,身姿挺拔,约莫是瘦了些许,面部轮廓愈发俊朗分明。

陆珠莎一袭白衣,端坐在前厅里,温和的笑道:“将军,您来了!将军来得正是时候,茶温此刻想是正好呢。您放心,我已嘱咐了文嬷嬷,现下独你我二人,不许任何人打扰了去!”

常子锡缓缓踱着步子走近了去,伸舌舔了舔后牙槽,手里拽着的那封信直接往桌台上一丢:“很好!陆珠莎,你便算准了我会来!就是连时辰,你都算得准准的!什么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三生结缘。”

陆珠莎斟了一盅茶,轻轻往前推了推:“将军约莫也觉得我们结的怕是孽缘么?若结缘不合,二心不同,难归其一……”

常子锡倏地上前,拽着陆珠莎的下巴,用力一抬。

陆珠莎被迫仰头瞧向了他,只见他的下颌处,那丝伤痕大约是刚刚脱了痂不久,颜色比寻常的肌肤要红嫩一些,此时一近看,明显至极。

常子锡低喝道:“你怕是想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扫娥眉,选聘高官之主么?”

“将军,我不也愿您重试折扇,清风依旧,另娶千金之女么?”

“这封和离书,据我所知,人间才所出不久。你倒是抄的极好,一字不漏!莫不是蓄谋已久了?谁信?”

“常将军,你这般囚禁我,除了是想让我提出和离,我想不出来您还有什么企图。”陆珠莎仰着头,一字一句,“难不成,将军还想要了我的命么?”

“陆珠莎!我倒是……”

“您舍不得的,常将军。”陆珠莎挣脱了他的手,轻笑着,“您是既不想要了我的命,亦不想让我回去那陆府。”

常子锡不置可否。

陆珠莎面色一变,低喝道:“常子锡!不若你说说,你到底意欲如何?”

常子锡突然将攥在另一侧手里的纸张甩了出来,低吼道:“陆珠莎,说说!说说你与薛輪苟且,究竟是何时之事?是未嫁入我常府在忘川彼岸垂钓之时?抑或是被掳去灵山之后开始的?”

陆珠莎望着那一截薛輪昔日传给她的纸张。

那一日,送信之人明明是董泰,到底是她自己大意了。

她轻轻阖了阖眼:“常子锡,我与你夫妻百余年,你就这般不信我?”

“那一日,你可记得那一日,我等你许久……陆珠莎,什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什么再见之时,忘尘无怨,谈笑风生不动情。你一早便生了异心,莫怪一封信能写得如此理直气壮,工工整整来。莫怪,莫怪那一日你刚刚会了他……所以我耗尽了耐心,你的身子依旧又干又冷……”

“常子锡,你就是个畜生!”陆珠莎凝了凝神,到底微微扬着唇轻声解释道,“这些时日,你不由分说……你便将我当个囚犯般禁锢在此!我一时情急,四下无门,才找了这么个法子!”

“陆珠莎!你说句实话,你与薛輪……到底有无苟且?”

陆珠莎脸上的浅笑瞬时再也兜不住了,她看向常子锡,满面的心灰意冷:“常子锡,你若觉得我真与薛輪苟且了,为何还不放我走?即便你我和离了,以你常将军的本事,不用我这个筹码,灭掉对面的陆府不是分分钟的事吗?那么,你此刻还犹豫什么呢?”

“陆珠莎,你休想激怒我!和离?做梦!你陆珠莎既嫁入我常府,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想回去?待我此次灭了陆府,我携你一同回去吧。”

“常子锡!你……”

“如何?至于那薛輪,收拾完陆府,一并收拾了他。你即便是个空壳,也给我在这方院子里终老了去!”常子锡四下瞧了瞧,低低的笑了起来。

他的笑好似从咬牙切齿的缝隙里发出来的,带着浓重的恨意。

陆珠莎轻蔑的瞧向他:“常子锡,你瞧瞧你此刻禽兽不如的模样来。”

“不如禽兽,也与你做了百来年的夫妻了。你不是没享受过的,陆珠莎。”

“常子锡!你还能更无耻些么!好,那你此刻同我说说,我与薛輪苟且,然后帮着薛輪跟陆府结盟。”陆珠莎跟着笑了起来,她耸着肩呵呵呵的笑着,“你说说,我这般有何好处?当初我为何不一起逃了?坐在这儿,等着你羞辱么?”

常子锡倏地逼近了她:“那一日,你夜会薛輪到底所为何事?还有,你明明知是董泰亲手送的信,为何对我,你只字未提?”

“所为何事?常夫人应当清楚,莫若你去问问她,丹儿之死与谁有关……至于董泰,我当日并不确定是他,你信与不信,我言尽于此。将军,您若愿意,就终生拘禁着我吧。拘到有一日,我同余娘子一般,即便解了禁我也出不去了……”

陆珠莎越说,表情越淡然,声线也低了下去。常子锡却是瞧得青筋毕露,愈发气急,他低吼道:“此事……岂可与余娘子相提并论!”

“常将军,你莫不是怀疑余娘子对宋惟动了情么?我呢,你怀疑我与薛輪有了苟且……这二者有甚区别?”她将桌上的和离书叠好,塞进了信封里去,笑道,“这封信,费了我大半天的时间呢,好生留着吧。常将军,您要弃了我也好,囚禁我也罢,和离了对您有好处,这常府还可娶一门正妻便是了。要不,我占着这名分,岂不可惜了?再说了,这后院皆知,我这下不出蛋的正妻,占着茅坑不拉屎……”

常子锡深深吸了口气:“陆珠莎,你非要这般口不择言么?你就真这么想和离?这和离之事……你三番几次轻轻松松的提出来,如同儿戏……”

“常子锡!你敢说你不在意此事么!我与你百年夫妻,你这般侮辱我时,你可还顾及过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你当你这常府后院外人趋之若鹜,它就真是个好归宿么!我只悔不当初!倒真不若嫁给熬战,甚至嫁给薛輪,做对闲散夫妻,也比现下这般好!那么,你又能奈我何呢!”

“陆珠莎!”常子锡气急,抬手一掌劈了过来!

陆珠莎半仰着脸,一副慷慨就义的神情。

常子锡掌风一偏,旁侧的窗棂子尽数垮了下来,噼里啪啦的一阵乱响。

“陆珠莎,你便给我在这儿待着,好好做一辈子常家少夫人吧!”常子锡说完,将桌上的和离书撕得粉碎,抬腿便往外走去。

陆珠莎心下一急,跟在常子锡身后低吼道:“我与薛輪从未有过苟且!此事你大可问那别苑里的战士,你甚至去还可去问薛輪!未做过的事,我冥王陆府之女,岂由你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辱了名声!常子锡,你还不如杀了我!你杀了我,一了百了!”

常子锡却充耳不闻,身影已然消失在院墙外。

陆珠莎匍匐在地,一副疯癫无状的样子来,文嬷嬷跑近了去,劝道:“你不过就是想将他激回来么?现下他回来了,为何要吵成这般呢!那此前,你那一番心思不白费了么。”

陆珠莎半倚在文嬷嬷的怀里,终于,那憋了许久的眼泪一茬一茬的往外流,她翁着声儿低泣道:“文嬷嬷,你说他有熬小九,我可曾说过他半句……我与薛輪往日不过玩笑闹过几句,他怎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辱我名声……”

“少夫人,您得顾着自己的身子呀。再说,您不是要劝他,不要开战的么,你怎地全忘了呀。”

“随他去吧……要打便打吧!文嬷嬷,我难受,我想回家……我想我娘,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想回家……”陆珠莎哭着哭着,身子缓缓变软了下去。

她这几日的坚挺,终于受不住了。

兵临堂内,许副官低声报告着:“……少夫人哭了一会儿,约莫是这几日太累了,晕了过去,被文嬷嬷抱回里屋去了……”

“她……”

“不碍事,我找徐馆长去看了。只不过……徐馆长说前些日子少夫人已是将养得极好,这样一闹,倒又白费了……”

“那小九……到底是谁同她提起的!”

“这常府后院,本就老人居多,少夫人一颗玲珑剔透心,她总会知道的。”

“她还玲珑剔透心么?你瞧瞧这几十年,她过得……简直就是蠢笨又冲动!”

“那是因为丹儿……伤心了的缘故。少夫人重情,却有分寸,真要胡闹不也是将军您宠着么。”许副官顿了顿,方问,“将军,您真怀疑少夫人与薛輪……”

“呵,你信吗?”

许副官摇了摇头。

常子锡低笑道:“可是沧平,我却几乎信了。”

“有些事,不过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罢了……”

“你说,为何,她却从未当面质疑过我对小九呢……”

“将军,你可当面质疑,是因为你心底几乎确定少夫人的清白了;而少夫人不敢当面质问,不过是对你和九公主没把握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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