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九十章 钱姑娘(1 / 1)邓大蒙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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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多多……你快瞧瞧!那边,那位公子如何?”钱乐乐一面儿拽着钱多多的衣袖,一面儿微微向前倾着身子,踮着脚,神情略显兴奋。

钱多多倚栏而立,双手搭在不过半人来高的栏杆上,倾斜着身子,粗粗扫视了一圈,眼波一转,吊着眼梢瞥见她那副画蛇添足的踮脚模样,懒洋洋的问:“哪个?”

“喏!西北面,那个卡座里的黑衣男子。”钱乐乐伸手指向西北方向。

钱多多顺着她指向的方位定眼一瞧,西北角寻常自己最常待的地儿,那个唤作“彼岸之地”的卡座。那名儿取得倒是文绉绉的,其实亦不过是个喝花酒的地儿。

彼岸之地里,四名男子围桌而坐,四人皆是一身黑衣裳,明显那为首的男子气场格外强烈些,他此时正好转头与自己的同伴交谈,只看得到一截鬓角、半只耳朵和尤为清晰好看的下颌线。

“嘁,卖相倒着实不错!内里么,能到这儿来的,可见也不是什么好货色!”钱多多说完便要转身回房去。

钱乐乐一把拽住了她:“哎呀!多多!他正回头呢,你都没瞧清楚!一个后脑勺你就知道卖相不错了?”

钱多多不由往西北方又瞥了眼,首座的那名男子正好转首瞧向这边,只见那一双入鬓的浓眉下,眸子清明精锐。

钱多多顿时心间一紧,竟觉得有几分窒息感。身子不由一缩,闪到了一旁的廊柱后。

钱乐乐还在身旁叨叨:“你是知道的,我向来最是心水男子长得威严英武……待他转过头来,多多你再好好瞧瞧他的样子。”

钱多多定了定神,再看过去,那桌上的四人已然喝起酒来了,显然为首的那名男子刚刚并未瞧见自己,人只是无意识的扫视一圈罢。

她低头笑了笑,道:“这人呐,瞧个后脑勺就知道什么货色了,你不知道我在这儿呆了十几二十年了么,怕是连这点识人的本事都没有,那钱妈妈可不得非剥了我的皮不可!”

说着钱多多抬腿朝着厢房里行去,钱乐乐一路紧随其后,乐颠颠的跟在她屁股后面紧张道:“呀!多多,你瞧瞧你,现下妆容都未整理,你今日是又不打算见客了么?”

钱多多径直朝里走着,不耐烦的摆了摆手:“哎哟,不见不见!”

“前些日子,妈妈训你的那话,你可是就忘了么?”

“何话?她不是经常训我的么,我怎记得到底哪一句来。”钱多多在房门口站定。

钱乐乐双手插着腰,上前伸出食指戳了戳钱多多的眉心处,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就你!就你这容貌姿色!又生在这盛世光景里,白白浪费呀,浪费妈妈我给你取的‘钱多多’这名儿了!你这成日里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懒劲儿,我瞧着哟,心口疼!”

钱多多半笑不笑的,懒懒幽幽地瞧着乐乐,实在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跟着还翻了个白眼,说:“咱们那妈妈呀,但凡只要没瞧见银子,她那心口处便成日里疼着呢!谁管她呀,我且去歇息了……乐乐,今日你就好生招待这繁荣盛世去吧!去,到那后脑勺跟前去……”

说着正要推门进屋,忽听见楼道处传来最为熟悉的脚步声,钱多多眉眼一跳,身手突地变得迅速敏捷起来。

“什么后脑勺呀……”眨眼间,钱乐乐尚未捋清自己的思绪来,只见多多的身影已经拐进门去了!

一抬眼,却看见那抹最熟悉的身影,自楼梯拐角处翩然而至,钱乐乐只得恭敬地佝身唤了句:“钱妈妈。”

钱妈妈稍稍走近了两步,问道:“多多那个死丫头呢?今日怎地又没瞧见她,死哪儿去了?”

钱乐乐下意识瞥向房门,突觉不对又立即收回目光,摊手答道:“我不知道啊,刚刚还在这儿呢!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没见人影了。”

岂知那钱妈妈的动作更加灵活迅速,倏地一掌便推开了旁侧的门,只见屋里唯一的那扇窗户此时大开着,屋内哪里还有钱多多的影子来……

她心神领会的瞧了眼钱乐乐,接着拍掌道:“甚好!既然她不在,那便是你了吧!横竖那位爷只说要钱姑娘,你不就是钱姑娘么。”

“妈妈,你也叫钱姑娘呀,不如你去……呀……”钱乐乐拔腿想逃,妈妈哪里还会给她机会,随手便捞住了她,拉下楼去了。

厅堂的西北面,彼岸之地。

钱乐乐一双眼粘在了最上座的男子脸上,刚刚在楼上只粗粗瞧了一眼,不曾想走近了看竟如此出色!那一双剑眉生得浓烈至极,直插入鬓,却是一点也不显凶狠,只觉得威严至极。细长的眼眸淡淡地低垂着,下半张脸略显柔和,唇色淡粉,唇角微翘,至下颌处,线条却又变得硬朗起来。

那样一张硬挺的脸,却是刚柔相得益彰。

就是她在这个鱼龙混杂的地儿待了二十余年,从未见过一人周身像他那般,气质浑然天成,满身的贵气与冰冷。

冷进骨子里去的人,却又生得过于好看,总让人不由得想多瞧上一眼。

他像是毫不在意钱乐乐的目光,淡定仰头喝尽手里的那盅酒。

肩背浑厚,平整挺直。

面无表情,就是连余光,都吝于给她一眼。

“这就是钱姑娘?”左侧座位的男子疑惑问道。

钱乐乐立即收回那不礼貌的视线,微笑望向左侧,这位公子样子生得要斯文得多,瞧着约莫是个书生。

书生的对面是个粗眉横眼的男子,长相略显凶狠。

只见他抬眉迅速地打量了一眼钱乐乐,垂下眼睫,不屑道:“这便是,这号称人间天堂之地,人人趋之若鹜的钱姑娘?”

钱乐乐只觉面庞顿时火烧火燎了起来,却听见他再补了一句:“眼下瞧着,这姿色不过尔尔嘛!还说什么赛神仙!也是,寻常人家,怕是没几个见过那神仙模样……”

“包副将,慎言。人家好歹还是一姑娘家。”发言的是背对钱乐乐而坐的男子,先前着实只瞧得见其后脑勺,此刻约莫是听那粗犷凶狠的男子点评略过了些,不由出声阻止。

只见他说完不由返身微笑着瞧向钱乐乐,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一桌四人,他是第一个向她打招呼的人。

钱乐乐眉眼不觉一亮,只见他一张圆圆实实的脸上挂着浅浅淡淡的笑,眉眼弯弯,脸庞细润,随着笑竟有些憨实的稚气感。

这样的公子真真让人如沐春风。

“啧啧,你还为人姑娘抱不平了,着实罕见!要不蒋广,你来评评,如何?”那面相粗犷的男子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奚落道,“吾倒是忘了,咱们蒋……公子可是并不喜女子,从不近女色之人呐!”

钱乐乐眉眼不由跳了起来,恨不得脚底抹油开溜才好。

看样子这方天地着实是个龙潭虎穴……

为首的那名公子淡淡瞥了眼那长得凶巴巴的男子,仅仅就一眼,粗犷男子那满脸的凶色立即变得恭恭敬敬了起来。

被唤作“蒋广”的圆脸公子不动声色,左侧的斯文书生不由轻笑了下,解围道:“哎,这漂亮女子,世上谁人不爱呐。”

钱乐乐不由又朝他多看了一眼。不免在心里默默掂量着,这一桌四位男子明显都是富贵人家,地位怕也是显赫尊崇,且明显并不常来此等烟花之地。

瞧着个个皆面生得很。

钱妈妈此时转了一圈回来,见钱乐乐依旧尴尬的候在旁侧,她不由得上前轻笑一声,随手便将钱乐乐往离得最近的蒋广身旁一推,笑道:“大家切莫过于生分了,今日啊,就让我们的钱姑娘好生陪陪各位爷!”

钱乐乐步子不稳,差点儿就要倒进蒋广的怀里去。突然,不知从哪里涌来的一股气息,竟将她好生扶住了,竟平平稳稳坐到了蒋广身侧。

那蒋广也周到得很,并未排斥,并往旁侧挪了挪身子。

这位,应也是个文人骚客。

上座的男子此刻刚好饮完一盅酒,钱乐乐立即乖巧的伸手去取酒壶。

岂料,那蒋广的动作竟也与她一致,二者的手指不免碰到一块儿去了。

钱乐乐只觉得一股电流顿时从指尖涌向了四肢百骸,在这样的地儿约是待得太久了些,许久之前姑娘们便已忘了脸红的模样来。

今日不知怎地,那热气,总是三番五次的要往她脸上爬。

右侧那名粗旷男子忽地吹了声口哨,响亮而揶揄。

左侧的书生轻轻皱了皱眉,小声提醒道:“包袱……公子!”

钱乐乐惊诧地抬头打量了包袱公子一眼,如此身份贵重的人儿竟也唤这样趣味的名儿,着实与他的身份不相符。

她低头为自己斟满一盅酒,面相右侧,恭敬道:“包袱公子,这杯酒,我敬您!”

左侧的书生一听,着实没忍住,不由得仰头大笑了起来。

身旁的蒋广也跟着弯唇笑了起来,他的笑,干净又温暖。

钱乐乐举着杯,尴尬的楞在那儿,她发现,此时的包袱公子满脸愠色。

就连上座的高大男子都不由得多打量了自己一眼。

就那一眼,钱乐乐只觉得周身都快被冻住了似的,那颗心却是不听话的漏跳了好几拍。

约莫是冻的。

蒋广不由靠近些,低声解释道:“钱姑娘,这位公子姓包。”

钱乐乐猛地会意,仰头便将手里的就灌下喉,随即再斟满一杯,举向右恭敬道:“那一杯,是赔罪,这一杯,我依然敬包公子您,望海涵!”

那包公子明显眉眼舒缓了许多,别别扭扭的将杯中酒饮了下去,放完杯子瞪了对面的书生一样。

钱乐乐斟了第三杯酒不由瞧向左侧的书生,那书生立即会意,要将酒斟满,自我介绍道:“敝姓许,名沧平。”

钱乐乐利落的端起酒杯:“敬许公子,望您事事顺遂!”

徐沧平抬了抬眉,微笑道:“谢钱姑娘!”

一仰头,将杯中酒喝完。

钱乐乐总觉得此刻的自己不像是烟花池里的女子在喝花酒,倒像是年宴上的晚辈,恭敬的逐一向长辈敬着酒。她放下酒杯道,微笑道:“您唤我乐乐即可。”

“乐乐?”许沧平惊讶道,“姑娘芳名叫乐乐?”

“小女子钱乐乐。”钱乐乐眨了眨眼。

许公子突地瞧向上座:“先生。”

那上座的男子此时却瞧向了自己,钱乐乐禁不住身子一缩,那目光依旧太冰冷了些。

“那么,请问此处是否还有一名叫做钱多多的姑娘?”许沧平问。

钱乐乐眉眼轻笑,大方道:“原来你们是想唤多多来呀!着实不好意思,约莫是妈妈会错意了。多多她今日身体抱恙,不方便见客。”

“那么敢问姑娘,多多如今芳龄几何?”

“哈哈,我们这儿的女子么,当然皆是最好的二八年华。”钱乐乐打着哈哈娇笑道,转而问:“难不成,多多姑娘是公子旧识么?”

“哦,并不!多多姑娘是我们昔日旧友曾经最想见的一人,本以为应当作了古,不曾想,这同样的地儿,竟还有同名之人,遂来瞧瞧。”许沧平说完,不免看向上座,顿了顿。

钱乐乐不免疑惑道:“钱多多,此处并未有重名之人……若说有,我们这儿百余年前,相传有一位叫做钱多多的风云人物,据说是长得艳色无双。至今怕是作古许久了!公子莫不是要寻她?”

“百余年前的女子倒不至于,约莫是听错了罢。”许公子连忙摆手,见钱乐乐眨了眨眼,心道被人调侃了,不免低笑道,“既如此,多多姑娘不方便见客那便作罢。钱姑娘也下去吧,你也瞧见了,我们几位都是行走在外的粗汉子,着实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

怕不是不习惯身边有人,只是因为身边的那人不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罢。

钱乐乐也爽快,与身旁的蒋广快速喝完一杯。

遂举杯对着上座的男子:“吾敬完这最后一杯酒,便撤下了。敢问先生如何称呼?”

那首座的男子撇了她一眼,并不端杯,也不回话。

许沧平大约是于心不忍,解释道:“哦,常先生,乐乐姑娘唤他常先生便可。”

“常先生幸会。”钱乐乐利落干完杯里的酒。

上座的常先生眉眼都未动一下。

许沧平从怀里掏出一锭十足的金子轻轻放置在钱乐乐手上。

钱乐乐一惊,刚要出言推拒。

只见他轻抬手放置唇侧:“嘘!麻烦你先下去吧。”

钱乐乐衣袖一拂,大方的将那抹金色掩入怀里,便乖巧迅捷的退了下去。

转过拐角,她竖了竖耳朵,好像听见许公子在说:“气息如此浓烈,又是旧名……只是,怎地会沦落至此……常先生……”

断断续续的听不太真切。

她抑制不住的弯唇笑了笑,今夜,怕是可以任性的去寻多多喝酒了罢。

切,他们可不知,在这方天地里,这“退下”二字有多盈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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