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除了听泉一干人等之外，还有一个人不好过。

这人正是苏红袖。

自中秋前夕夜晚出发，她一路上几乎没怎么歇过，除了吃饭睡觉以外。

苏红雀在信上说，尸体仍旧未火化，这么热的天，她不能眼看着昔日的姐妹，连死后也不得体面。

她必须尽快赶过去。

不过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给了苏红雀回信之后，对方已经把尸体给火化了。

苏红雀未免出意外，已经着人将石卜的相貌画了下来。

尸体实在是不能再放了，哪怕用再多冰也保存不了太久。

而且有画像在，也不怕到时候认不了。

八天后，当苏红袖风尘仆仆的赶到京城时，第一眼在城门口看见的人，正是许久不见的姐姐，苏红雀。

两人相视一笑。

“姐，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会到？”

“因为我会算哪。”

姐妹俩并排往城里走，边走边聊。

“又说胡话，世事多变化，哪能算的出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想的都是石卜的死，她的确是没算到。

事实上，她也是很内疚的，毕竟派石卜来京城的人是她。

“你是我的妹子，我当然能算出来。我知你收到信，必定会第一时间赶过来。”

苏红袖重感情，讲义气，满身的江湖气。

当初，苏红雀入刑部时，也曾邀请过妹妹，但苏红袖一口拒绝。

她的理由是，官家规矩多，而她不喜束缚，还是不去的好。

她是苏红袖，是喜爱自由的人。

苏红袖轻叹一声。

“都是我害了她。”

“别这么说，毕竟人的生死是最无常的。”

“我一定，会找到蒋木，给老七报仇。”

苏红雀知道自己的妹妹向来是说到做到，她轻咳一声道“记得出了京城在动手。”

苏红袖笑了，“不会给姐姐添麻烦的。”

两个人一路往刑部走，不时的吸引一些目光过来。

苏红雀着青色劲装，看上去干练又严肃。

苏红袖则是一身大红的长袍，飘逸慵懒。

姐妹两个除了眉目之间有些许相似以外，其余地方根本看不出任何一点相似的地方。

苏红雀长苏红袖一岁，同苏红袖一样，这么多年她也没成亲。

因为她觉得，做捕头是件很危险的事。常年跟罪犯打交道，有了家人就有了牵挂，实在是不方便。

至于苏红袖，她还没碰到过让她心动的人。

所以，姐妹两个的婚事就这样被耽搁了下来。

思水在街上买东西，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嘴角一勾，喃喃道“没想到红楼的楼主竟然会来京城，着实稀奇。”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快速返回了万花楼。

思水望着对面的蒋木，正色道“前些天死的那个人，是不是你们红楼的？”

蒋木满不在乎道，“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糊涂！你怎么能在京城杀人？”

蒋木冷哼一声，“杀了又怎么样？她不过是苏红袖派来监视我的，就算我不杀她，她报了信，苏红袖也要杀我。我这也不过只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思水皱了皱眉头，他忽然笑道“你既然杀了人，为何还不跑？留在京城做什么？就不怕被抓到嘛？”

蒋木胸有成竹道“老七是个孤儿，不会有人报案的。就算发现了，像这等无主的尸首，衙门多半会随意收敛火化掉。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会知道？我又何必怕呢？”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她喜欢思水，她打算攒些银子替他赎身。

只是如今银子没攒够，她也就没说出口。

思水眼睛一转，“那我告诉你一个坏消息，也许你就想跑了。”

“什么坏消息？”

“我说，苏红袖来了京城，你现在还打算留在这里吗？”

蒋木愣了一下，哈哈大笑，“思水公子，你未免也太会开玩笑了吧？红楼在京城并无耳目，这也是我为何来京城的原因。自老七身死，到如今一个月都不到，她如何晓得？还亲自来京城？”

思水正色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可是亲眼所见。”

见对方神色不似说谎，蒋木心里一惊，却也不好意思在心爱之人面前表露惧色。

她问“你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看到了？”

思水挑眉“你觉得我说谎？”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好奇，苏红袖在红楼待的好好的，她突然来京城做什么？老七的那封信被我截下了，她根本不可能会收到，又怎么会这么快来京城呢？”

思水道“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要害怕。”

蒋木道“我怕什么。”

思水道“我告诉你，你们红楼老七的死，的确是有人告诉苏红袖的，还是个很了不得的人。”

末了，他补充道“那个人你得罪不起，我劝你，最好马上离开京城。”

“是谁？！”

“刑部的大捕头，苏红雀。”

“苏红雀……”蒋木默念着这个名字。

苏红袖，苏红雀……

她惊道“难道她们……”

“没错，她们是亲生姐妹，所以苏红袖知道消息也就不奇怪了。”

蒋木喃喃道“难怪，难怪苏红袖从来不派人留在京城，原来她有最可靠的帮手。难怪红楼在江湖上享有那么大的名气，却能够不被官府剿灭……”

“如何？你现在跑还来得及，她刚刚才到，趁着她没发现。”

蒋木皱着眉，犹豫道“可我不知道该去哪。以前除了京城，其他地方都有红楼的眼线。可你刚刚说京城也有，而且她们俩关系非同一般。我就算离开京城，也迟早会被发现，一样逃不掉。”

思水道“你可以去找咱们得主子。”

“咱们得主子？”

思水点点头，“可不是咱们得嘛，你已经不已经在帮主子做事了？”

“主子在哪？我该怎么去？”

原本，以蒋木高傲的性子来说，她是很讨厌主子那两个字的。

就连昔日在红楼，她也是排行老二的堂主，姐妹们见了，也得敬一句，二姐。

如今，却沦为她人的爪牙，而且她连对方的真面目都没有看到过。

不禁感到十分憋屈。

可如今也没有办法了，因为她已经跟红楼决裂，必须要找个靠山。

不管在哪里，单打独斗都不会有太好的结果。

所以她只能忍。

她忽然有些后悔，当初不该轻薄崔歌，为了个男人，毁了自己的前途，实在是亏得慌！

听思水说可以去找那个人，她迫不及待的想要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要去也可以，不过……到时候你得听吩咐，要蒙住眼睛。”

“没关系，只要能帮我躲过苏红袖，其他的都好说。”

蒋木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苏红袖的拳头。

她深知昔日的楼主有多强，也知道她有多重感情。

她杀了石卜，别说苏红袖，就是整个红楼的人，都不会放过她。

她只有这一条路。

“那行，你现在即刻动身，我让秋水带你去。”

蒋木应了，走到门口时，回头望了思水一眼。

“我很快就回来。”

思水轻轻的应了声，心里却在想另外一个人。

那个人说，等一切事情尘埃落定，就将他赎出去。

他忽然想起昔日的花魁若风来，他们曾经谈心时，对方也说过自己爱着一个人。

可与他不同的是，若风更自卑，他说自己无比渴望与那人在一起，却又因为身份的关系，望而却步。

最重要的是，那个人说对他无意。

思水心想，若风哥哥当时应该很难过吧？

好久都没有见到过他了，思水忽然很想他。

也许，这就是惺惺相惜吧。

苏红袖跟着苏红雀去了刑部，石卜的骨灰就摆在旁边的义庄里。

“姐，为何不去停尸房？”

苏红雀白了她一眼“这大热天的，你还想放一个月啊？我给火化了。”

“那我”

“别急呀。”苏红雀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早就准备好的画像，递给她。

苏红袖接过，目光一滞。

虽然纸上的画像闭着眼睛，但那熟悉的五官，不正是石卜本人吗？

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苏红雀拍拍她的肩膀，到时候把骨灰带回去吧。

苏红袖点点头。

“对了，咱们好几年不见了，晚上去一起去喝酒，怎么着也得待两天。反正，你楼里又没什么事。”

苏红袖现在急着要找蒋木报仇，哪里有什么心思喝酒？

她刚想拒绝，苏红雀抢先道“就两天，姐几年没见你了。你来这么早不就是担心尸体嘛，如今都解决了。至于那个凶手，眼下还不一定找得到。在这陪姐两天，嗯？”

说完，她又道“难不成，在你眼里，只有你楼里的姐妹是姐妹，亲姐就不是姐妹了？”

苏红袖失笑，“姐，你怎么这么说话呢？”

“我一个人在京城，平时孤单又寂寞。想见苏楼主一面，难哪如今苏楼主好不容易来一回，只怕不肯给在下面子。”

苏红袖笑道“那好罢，姐都开口了，我岂有不应之理？”

苏红雀嘴角一勾，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这才是我的好妹子，别因为长久不见，就生分了。”

“不会的。”

苏红雀如今还不知道，她今日将苏红袖留在京城的决定，其实是个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