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度年节,家家户户齐聚一堂,空气里尽是爆竹声和火药味儿。
不过,即便是如此愉快的节日,也有人欢喜有人愁。
最愁的人,必然是连侍君了。
大女儿远在西州,许久不得相见。小儿子尚在襁褓,就被送到了邻国做人质,有可能这辈子都见不着了。
他终日以泪洗面,担心孩子能不能吃饱?睡不睡的好?有没有人哄哄他?
“孩子,我的孩子!”连侍君痛哭出声,对送饭进来的守卫视而不见。
因为是年节,所以给冷宫的伙食也好一些,有鱼有肉的。
“喂,快点吃,今儿太皇太君发善心,给你肉吃。”
那守卫朝他喝了一句,连侍君忽然听到关于凌越的事情,怒上心头,一把将桌上的饭菜拂到了地上。
“告诉凌越,老子不稀罕他的好心!”
守卫一愣,随后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连侍君因在冷宫待的久了,瘦了不少,他方才被这守卫一打,直接跌到了地上。
“晦气东西,竟然敢说太皇太君的坏话!想死吗你?!”
那守卫觉得不解气,又在连侍君身上踢了几脚,这才骂骂咧咧的出去了。
连侍君恨,他恨不得吃凌越的肉,喝凌越的血。
今儿是年节,想必宫里很热闹。
他拿出自己所有积蓄,让另一个守卫去帮忙喊人过来。
他要找人帮忙,他要毁了凌越最珍视的东西……
宫宴上,听言的面色似乎好了些,大概是被年节的欢愉感染了吧。
见她身子好些,凌越脸上也溢出笑容来。
大家看着歌舞表演,都在兴头上。
这时候,有人跟沈女官说了点悄悄话。
意思是,听言该到喝药的时辰了。
沈女官去端了药,结果令人没想到的是,听言才喝完就立刻口吐鲜血,当场晕倒。
凌越先是一惊,而后嘱咐道“今日在场所有人,谁敢泄露出去,诛九族!”
经过御医的一番诊断,说听言是因为服食了毒药,对她的病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凌越颤抖着声音问“她,她还能活多久?”
御医犹豫了下,道“少则一个月,多则三个月。”
凌越闻言,连连后退了好几步,差点跌到在地上。
“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此事千万要保密。”
御医们走后,知墨仍扶着凌越。
他道“你也下去吧,本宫想跟言儿单独待一会。”
望着听言瘦弱苍白的模样,凌越痛不欲生,心里好似有一把钝刀在慢慢的割着。
“父君……”
听言的声音很虚弱。
凌越忙凑上前,紧张的抓着她的手,“言儿,你怎么了?你想要什么,父君都会帮你找过来。要不要找白侍君过来?你最宠他了。还是,找景儿过来?”
“咳咳……不用了,反正我也没多少日子了。”
“你不许胡说!你要是死了,叫父君可怎么活下去。”
听言勉强扯开一个笑容,“您怎么会活不下去呢?就算天下人都死光了,您也会努力活下去。”
一时间,凌越又气又急,“你这孩子,你怎么就不明白父君的苦心呢?我做那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把父君想的那么坏呢?”
“父君,我……咳咳……”
凌越忙哄到“好了好了,你要恨就恨吧,反正恨父君的人太多了。”
“父君,孩儿只是,不希望您活的太痛苦,不希望您活的太累了。”
凌越不说话,坐在一边默默地听她说。
“咳咳……您真的快乐吗?费尽心思,还不是得不到母皇的心。”
“言儿!”凌越喝了一句“你好好休息吧!这些话,我以后都不想再听到!”
说完,凌越就出去了,并叮嘱沈女官好好照顾听言。
听言苦笑,自顾自道“您不想听没关系,只怕以后您想听,都听不着了……”
回宫后,凌越感觉今天的事格外蹊跷,于是召来御膳房的人,严加审问。
一时之间,凌越的宫里满是哀嚎。
“太皇太君,饶命啊,这事奴才真的不知道。”
“您给奴才们一百个胆子,咱们也不敢哪。”
“饶命啊……”
他既为女儿的身体担忧着,又被女儿刚刚的话刺激到,正是需要发泄的时候。
“给我狠狠地打!不严惩你们这帮狗奴才,想必你们是不会招的了!”
似乎是觉得光看着不过瘾,凌越抢过其中一个守卫手里的鞭子,亲自上手去打。
“饶命啊……”
“想让我饶你,说实话!否则全部拖出去斩了!”
说完,他继续挥舞着手里的鞭子。
这时候,有个声音说,“奴才之前好像看到了曾经在连侍君宫里当差的人。”
凌越马上走到那人面前,“是谁?!”
“不知道,不过在他宫里看到过。”
“来人,给我把伺候过连侍君的人抓过来。”
“是!”
“等等!再去冷宫,把那个贱人给我抓过来!”
……
经过一番严刑拷打,那个宫人对做过的事情供认不讳,被当场杖毙。
但那人直到临死前,都没有供出过连侍君。
“贱人,你说,是不是你指使的!你说呀!”凌越冲着连侍君怒吼。
他扬起头问“怎么了凌越,是你女儿死了吗?哈哈哈,如果她死了,那本宫就是搭上性命也值了。”
“你一个冷宫的弃夫,也敢自称本宫?!哼,告诉你,言儿活的好好的。”
连侍君嗤笑,“要是她好好的,你又何苦发这么大的火?”
凌越一把扯着连侍君的头发,道“贱人,你别忘了,你还有个女儿在西州,我能弄死你,就能弄死她!”
“你不敢,你要是弄死她,早就下手了,你怕天下百姓会说你心狠手辣,赶尽杀绝,所以你不敢动。”
“哼,到时候,你就知道我敢不敢动了。”凌越松开了手,又道“也不知道你的儿子现在怎么样了?他还那么小,哎,真是可怜哪”
“凌越!你有本事就杀了我!”
“杀了你?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让你在冷宫好好待着。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他一手擒住对方的下巴,“你这张脸倒是挺会勾人的。”
凌越眼皮一抬,“郑女官,给连侍君,哦不,给连贵君整理下面容。”
“是。”
凌越松开了手,连侍君眼看着满脸阴测测的郑女官,手里正拿了块烧红的烙铁朝自己走过来……
听泉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五天之后了。
正月里没什么事,大家都在一块吃瓜子,黎小兰跟听熙两个人玩的不亦乐乎。
听泉神色凝重,既然听言又中了毒,想必撑不过许久了。
“黎大叔,你们这些天,陆陆续续的把东西收拾一下吧。不久,咱们就得回京城了。”
北堂霆问“妻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听泉笑道“无事,难道你不想回京城吗?这穷乡僻壤的,环境哪里能跟京城相比呢?”
北堂霆抿了抿嘴,垂首道“其实这里也挺好,跟妻主一起住在这里,不用想那么多烦心事。”
他抬头道“不过妻主去哪,我就去哪儿。”
听泉已经打算好了,一月底就回京城。
理由嘛,就说是去看听焱的。
她望着手里的另一封信,忍不住笑了。
原来听焱这家伙,还打算跟谢潇和黎小兰一起玩方宝。
都说人长了一岁,心智也该成熟些了。
偏偏听焱,一直都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无忧无虑的。
要说完全的无忧无虑,那也不尽然。
比如现在,听焱正对着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字发呆,对面坐着的是她姐姐听鸿,一脸沉重。
“姐,我真的读不下去了。我不是这块料,你放过我吧。”听焱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听鸿苦口婆心道“你不好好读书,将来怎么活下去,你就没想过吗?”
听焱道“不是有俸禄吗?”
“俸禄是死的,要是不够你折腾呢?要是哪天俸禄没有了呢?凡事要记得未雨绸缪。”
“怎么会没有?大姐再不喜欢咱们,俸禄不会少的。”
听鸿叹了口气,道“你还小,不懂。”
听焱梗着脖子道“姐就会说我,我知道姐担心什么。大姐身子不好,你是担心,若将来二姐或者三姐登位……”
听鸿望了望四周,忙捂住了她的嘴巴。
“你可别乱说,祸从口出,要是真出了事儿,姐可救不了你!”
听焱道“知道了姐,这不现在就咱俩嘛。”
然后,她降低了声音,道“我觉得二姐成功的机会大一些,三姐太狂了,总是目中无人。我五岁那年,她还嘲笑我尿床。所以,我觉得她这个人人品不行。”
听鸿苦笑,“你这家伙脑子里整天在想什么?不管上面发生什么事,咱们都要……”
“活好自己,保护自己,平安的活下去就可以了。”听焱无奈的翻了翻白眼,“姐,这话你都说了几万遍了,我读,我读书还不行嘛。”
自从女皇过身以后,听焱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家姐姐说教。
听鸿道“算你明白姐的苦心。”
他们的父君已经随女皇去了,姐妹二人相依为命,还有处处提防着四处的探子。
“姐,今晚陪我一起吃饭好不好?父君不在了,我总是一个人。”
“嗯,姐陪你吃饭,你快把这一页背熟。”
“人之初,性本善……”
听焱稚嫩的声音从房内悠悠飘出,窗外一只鸟落在了枯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仿佛在迎接春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