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央执意把糖放进了他的手心，“不喜欢吃油条就吃这个吧，要我帮我剥塑料包装吗？”

说完卫央还真就作势要去剥。

于南手心一拢，护住了糖。

“你终于能有点反应了？”卫央敛了哄小孩的讨好脸色，“不睡觉就是不想我们看见狼狈不堪的你？”

于南垂了眸。

“既然知道自己的梦游裸奔自残的样子狼狈，为什么不让自己变好？既然不喜欢呆在医院，为什么还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他们机会送你进来？”

于南握着糖的手渐渐用力，握成拳。他始终不敢正视卫央的眼睛，咬紧牙关艰难地说出一句，“关你屁事！给老子滚开！”

于南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股子和他年纪面容完全不符的狠劲。

卫央怔了怔，没有想到他的声音语气是这样，印象中她只听见于南在进行药物催眠的时候说过话，那时他脆弱稚嫩，和这会判若两人。

只见于南把手里捏得咯咯响的糖朝着卫央的脸上猛地一扔，“滚开！”

锋利的包装纸划过卫央的脸颊，留下一道口子，糖掉落在地。

卫央指尖触了触脸颊，一看，有血。

于南全身颤抖着，呼吸声变得又沉又重，十指的关节都已经紧绷到防御战斗的状态。

“对不起。”卫央赶紧道歉，退后几步让于南感觉安全，“我是想帮你，让你感到不愉快了很抱歉。”

她拿出对他的足够尊重，以来稳定他的情绪。

果然于南渐渐平复下来，双手僵硬地放在身侧，不再颤抖。

卫央不敢再越过他的防线试探，轻手轻脚开了门，出了病房。

回了办公室，于妈又在那哭哭啼啼，说着什么我这个妈妈当得不及格、没有照顾好自己心头肉之类转身就忘的话。

陈旭见卫央来，“卫医生，你先去把我们的病人查一遍，试着看能不能学着写病志。”

卫央应下，正好巴不得自己不受于氏夫妻对耳朵的荼毒。

病人不多，卫央已经仔细看过每一位病人的病历，以及做过的检查。进到每个病房，她极尽详细地询问每个病人的情况，记录在小本上。

途中经过7床病房，于氏夫妻刚从办公室回来。一打开病房门，就听见于妈一声尖锐的抱怨：“谁进来吃了榴莲吗？这么臭！”

卫央听了粲然一笑：看来她的糖衣炮弹也不是一点效果也没有嘛！

查完房，卫央回了办公室就开始起草病志给陈旭过目审核。

“卫小央，你真没有当过医生吗？”陈旭看过卫央写的病志之后再一次怀疑。

精神科的病志和其他科室不太一样，更注重精神状态、药物反应和治疗方案。卫央把每个病人的症状细微变化、治疗进程和效果都记录详细。最重要的是，她把针对治疗效果还调整了接下来的治疗方案。

“17床入院检查上显示转氨酶升高，现在用药已经将近一个月，所以我建议复查一个肝肾功能。还有我看他双眼有点浮肿，保险起见，也复查一个尿常规。”卫央见陈旭正仔细看着她写的进一步治疗方案一直没有说话吗，便解释道。

陈旭点头，下巴朝着电脑抬了抬，“不错，把你写的病志直接上传到病人的住院电子病历上吧。医嘱你也直接在上面开好。弄完了我签字就行了。”

“嗯。”卫央应下，坐到电脑前开始忙活。刚打开医院的信息系统要熟练地输入自己的工号，手一顿，猛然想起自己现在还不是康呈的医生。转而要填陈旭的工号，刚按了个2，又顿时记起这个时候自己是应该还不知道陈旭的工号的。

差点就露馅！

“那个……陈老师，你的登录工号和密码是多少？”

陈旭起身，走到卫央身边，“看你的架势我还以为你自己有工号呢！”

卫央吐吐舌头，尴尬地笑了笑。

陈旭快速在卫央的小本本上写下工号和密码，“不错，就是要有医生的架势，这样病人不会只是把你当实习生，而是真正的医生。”

这话不假，越是在病人面前一副畏首畏尾什么都不知道都要虚心求教的样子反而得不到病人和家属的信任。自信和适量的自大，才能成为一名让病人有安全感的医生。

“你在这里忙，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我还是要到病房去一趟，不然他们以为陈医生不要她的病人了可怎么办呀~”陈旭说着就带着她的内心戏去了病房。

等她从病房转一圈回来，卫央已经写完病志开完医嘱，让她过目签完字，就可以下班了。

正换下白大褂，田达可愁眉苦脸地进来了。

“你们就下班了？羡慕嫉妒恨！”田达可噔一下坐在凳子上，翻开13床钟奶奶的病历，眉间的褶皱能夹死蚊子。

“13床终于决定要出院了？”陈旭问。

“她要真乐意出院我还会这个死样子吗？我老早就放鞭炮庆祝了！”田达可说起来就憋屈。

“那13床这又整出什么幺蛾子了？”

“她又有毛病了。”田达可把早上钟奶奶找卫央说奇奇怪怪的话的事情告诉陈旭，心情越发郁闷，“也不知道她这是真的又病发了，还是为了不出院又使出的小把戏。没办法，现在只能查查查，治治治。”

陈旭同情地拍拍田达可的肩，“我什么事都已经搞定了，就先下班了。有个能干的实习生徒弟就是好啊，你说气人波？”

“滚！”田达可气得把陈旭的手一甩。忽而想到7床的于南，好奇地问道，“你们7床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我看病历也没多特殊啊。不过你们还不用药也不进行谈话，是真有点特殊了。”

“对这种病人就是不能着急。”陈旭拿出口红涂上美美的一层，“每个来这里的病人，要么备受病痛困扰寻求解脱、要么发疯咬人了都坚持说自己没病，只有这个，知道自己有病也很痛苦，但就是宁愿痛死也坚持封闭自己。”

卫央点头，哪怕她老早就知道病因和解决的方法，现在也不是实施的好时机，“对这类病人就只能先耗着，要么耗到他愿意开口的那一天，要么就耗到他崩溃病发的那一天。”

陈旭赞赏地朝卫央眨眨眼，“聪明！有希望继承我的衣钵。”

卫央配合着和陈旭击掌达成共识，恰巧这时手机铃声响起，是一串陌生的号码。

卫央朝陈旭和田达可点头示意自己先走，出了办公室，走到更衣室外的角落才接听这个陌生来电。

“喂？”她不确定地开口，“请问哪位？”

“是我。”

低沉清冷的嗓音传进卫央的耳朵，她猛地一激灵，意识到——是晏子墨？！

“你在我的地盘，找你的联系方式不用费劲。”不用卫央开口晏子墨就回答了她感到吃惊的原因。“你现在在哪？”

卫央也习惯了晏子墨的神出鬼没，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码，气定神闲地回答，“我在科室。”

“下班了吗？”

“刚下。”

“我在医院南门，你过来。”

电话挂断。

卫央想起之前晏子墨问她什么班什么时候下班的话，他这是掐着点在等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