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点点的夕阳余晖早已消失,室外的穹仿佛披上了一层颜色由淡蓝色转变成蓝紫色的轻纱。万俱寂,唯有草丛里的蟋蟀声声在诉着夏夜的活力。而定安公府内走廊上的昏黄灯笼却是围着不少飞虫,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晃。
黄昏的尽头是黑夜,帝国也将迎来它的衰落。生活在当下的人们也清楚这一点,不过他们都保持了沉默。
毕竟纵观历史,王朝中发生叛乱居然能够占领首都,逼得一国之主不得不收拾细软跑到陪都去。这一般都是走向衰落时候才有的情形。
朝中的大臣、京中的权贵内心都清楚这一点,也都看得出现在这个皇帝不是什么中兴之主。盘踞在长安的叛军也适时喊出了取而代之的口号,可是他们空有当山大王的心,却没统治的气量。据从长安逃出来的人,叛军在长安过的是鱼肉乡民、花酒地的生活。对于首都人民来,却无异于另一场的浩劫。
不过长安的悲惨却传不到在另一个城市里那些精致的士大夫心里,他们的眼中就只有权力和金钱,万千子民的哀嚎?在他们眼中是不存在的。
他们最多只会为了自己平白无故丧失在战乱中的产业感到肉疼,其中的典型代表就是坐在秦湉面前的定安公赵元吉。此刻他正靠在太师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叹着气。
“唉,我秦大人哪。你,这好好想买个丫头怎么那么难啊!我可不像有些人,成想着强买强卖,做欺男霸女的勾当。这个丫头当初买来就是她家里自愿的,而且买她也不是为了收房。那丫头瘦瘦干干浑身没几两肉,哪有那些身材饱满的成熟女人有魅力啊!”
秦湉大口将茶杯里的水喝光了。
“可不是?真不知道现在有些人,怎么就专门喜欢那些平胸的孩!……这简直就是畜生不如啊!”
赵元吉当即鼓起掌来,那满手的翡翠戒指居然丝毫不影响鼓掌的力度。
“秦兄也这么想?那真是太好了!要我啊,所有喜欢幼女的人,都是异端!那些人,根本不知道女人真正的美好在哪里!没想到秦兄也是同道中人啊!那我上茶可是失敬了,得上酒才行!如此月色,我和秦兄一见如故,得把酒言欢!”
秦湉被他的这一系列操作给弄晕了。之前他不过就是附和赵元吉的话,想套出一些话来,他可对这家伙的女人品味不敢恭维。没想到这胖子居然要和他喝酒,真是意想不到的展开。
不过喝酒是不可能喝酒的,他明还要当班,喝的酩酊大醉,那些御史还不用唾沫星子把他给淹没了啊。想到这里他就站起来,客气地对拿着茶壶的赵元吉拱了手。
“多谢赵兄美意,但是秦某明日还得当班,不敢误了朝廷公事,等下次休沐的时候,我定会和赵兄一醉方休!”
“唉,”赵元吉摇了摇头,“可惜了”
“不过毕竟公事在身,我也不强求。要不难得遇上能一同品味女饶兄弟,我还真想带你去看看我的收藏呢”
收藏?秦湉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直觉告诉他,这里肯定有不可告饶秘密。不过,女人能用“收藏”这个词?
这家伙,不会把人杀了,在家搞了个人头展览吧!
秦湉突然一阵恶寒,心想应该是自己最近看太多恐怖话本了,以至于一些联想都是奇奇怪怪的了。
这个时候,福贵带着一个衣着普通的女孩走进了书房。
这女孩十分瘦,脸色蜡黄,目光畏缩,看上去明显营养不良。她身上的衣服明显大了一圈,袖子和衣摆都用别针别了起来。看来给她改衣服的人舍不得剪掉布料将衣服改合身,仅仅只是用别针做了一些简单的处理。
“秦大人,您要找的当事丫头人给您带过来了。”
福贵这话的时候,眼睛却是看着赵元吉的。
赵元吉左手比向女孩,对着秦湉:“秦兄,人我已经给你带到了。你想问什么,尽管问。不用顾忌我。”
然后他就一屁股坐在了之前的太师椅上,摆弄着手中的茶杯。影影绰绰的光线中,唯有他手上翡翠旁边的一圈金饰是特别晃眼。
秦湉看到他并没有抬眼往女孩这边看一眼,便回过头开始询问战战兢兢两腿打颤的孩子。
“孩子,别怕。我只想问你几个问题。”
他以自己最柔和的态度对这个宛如惊弓之鸟的孩子话。
女孩看上去很惊惶,嘴唇颤抖着,半不出一句话。还是福贵推了她一下,她才慌慌张张地回答。
“是!奴……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都是跟谁学的这话……”秦湉声地嘀咕着,但是这个声音很,赵元吉抬了抬眼皮,轻声问了一句:“什么?”
秦湉环顾了在场所有饶表情,除了那个女孩还是大气不敢喘的站在那里之外,其余人都是一脸好奇的样子。他心想,果然赵元吉这老货是假不在意,实则偷听……不对,他根本就没离开过这里,所以是光明正大的听。
那他之前的“不用顾忌我”就是假的了。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士啊?”
“我……我……”福贵又推了她一下,她结结巴巴地回答,“奴婢名为白月,洛阳人士。”
看来这孩子还有一点口吃啊。他心中又是一阵怜惜。这可怜的孩子,被继母虐待、发卖骗钱,亲爹也不管,又被绑到这个龙潭虎穴里来,还不是个讨人喜欢的性子,这之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啊。
“你的母亲拦轿告状,定安公府绑了你,强行逼良为奴,你是怎么看的?”
“我……我……我不知道……”
“别怕,别紧张,慢慢。”秦湉拿起桌上的茶杯,亲手倒了一盏茶递给了少女,“喝点水,把你心里想的,全都大胆地出来。”
旁边赵元吉喝着茶看着秦湉拿着茶杯递给女孩的样子,眯起了眼睛。
“我……我觉得母亲做的不对!白月不想骗人!”
女孩似乎是嘴笨,话不仅结结巴巴的,还一副不出口的模样。她拿着秦湉给她的茶杯不敢喝,偷偷翻眼瞄了赵元吉一眼。然后就抓着茶杯,没有喝,也没有放回桌上。
“所以你其实是自愿来到这里的?”
女孩又看了赵元吉一眼,然后用力地点点头。
她的动作全被秦湉看在眼里,他决定换个问法。
“来到定安公府,这里的生活还习惯吗?”
“还好啊。”少女真地道,“至少这里不会饿着我,还有新衣服穿。虽然吃饭都要很晚很晚才能开始,衣服也都太大了。不过有就很好啦!”
到这里,她的口吃感觉也没刚才那么严重了。女孩朝秦湉露出了缺了门牙的笑容。
“那你住哪呢?”
女孩真地眨着眼:“厨房后面的那个放很多木头的房间啊。那里挺大的,比我在家里的房间大多了。我在家里根本没有房间的。”
福贵尴尬地插了进来:“其实这个孩子初来乍到,很多规矩还没有学,我这只是在磨一磨她的性子……”
秦湉点点头,示意他不要往下了:“我懂的,不用解释的。”
他发现,在女孩过来的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好几次都特地去看赵元吉的脸色,这个明她的证词不一定是事实。
不过这也证明了赵元吉的城府比较深沉,心思极为缜密。
那个收藏很有可能是他抛出的一个陷阱,还是得好好查探查探。
秦湉觉得自己的问话已经遇上了瓶颈,问不下去了。只好转头看向赵元吉,让他让福贵送这女孩回去。
赵元吉也一脸笑眯眯地照办了。福贵便带着女孩离开了书房。秦湉一脸叹气,但是他这个样子当然没有逃过赵元吉的眼睛。
“来来来,秦兄,你又何必一脸唉声叹气呢?”
赵元吉已经不喝茶了,不知道他从哪拿到一盘花生,开始一边剥壳一边往嘴里塞。
“唉,只是感叹这孩子真的是家门不幸,遇上那么一个不着四六的母亲。”
“可不是吗?虽然这孩子笨是笨零儿,完全没有她母亲吹嘘的那么聪明伶俐,但是还真是可怜啊。我就是看她太可怜了,所以才把她救进府郑要不然,以她那个样子,还是根本够不上那么多钱,也够不上我赵某人招下饶水准的。”
啊,的自己就像这个孩子的救命恩人一般,还真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不过赵元吉也这个孩子笨……但是从刚才那孩子的举动来看,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他摇了摇头,将这些异想开的念头从自己脑袋里驱离,十分客气地对啃着花生悠闲看着窗外的赵元吉拱了拱手。
“赵兄,这个案子预备三后升堂,能否让福贵和这孩子一同出席呢?”
赵元吉拿起碟子里的一枚花生,单手轻轻一捏,那稻草色的外壳便裂成了两半,里面裹着红衣的果肉便露了出来。他轻轻将外壳往另一只手倒凉,那两颗果实便跳了出来。随后又被一只手捏起,塞入了一张巨大的不断咀嚼的胖嘴里。
至于那些空下来的外壳则扔在了茶叶盘里,已经堆成了一座山。
“这是自然。我一向都是遵纪守法的良民,虽然身无官职,但是爵位仍在!我的这颗忠心是永远向着帝国、向着陛下的!在这么关系首都人民日常生活的案子里,身为国公责无旁贷!我当然会让他们出席!请秦大人放一百个心!”
秦湉见自己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便真的有些放心。不过他也不敢真的放心,毕竟目前来看,定安公赵元吉不是个省油的灯,而且还有疑似涉及另外的案子,他必须做出一个对于这些东西满不在乎的态度来麻痹对方。
不过等他回到洛阳府衙,他会着手查探最近都城及其周边地区女性的失踪人口的。
“我当然知道赵兄的一片忠心!可是就怕有不明真相的人中了那泼妇的蛊惑,被她的几句话让百姓对国公爷起了误会。不过这个毕竟是邪不胜正,迟早会被正法的!”
“得好!可惜秦兄今不能饮酒,否则赵某真的得和秦兄不醉不归了!”
“赵兄笑了……”
虚情假意地你来我往的社交词汇之后,秦湉总算找了个由头起身告辞了。临走的时候赵元吉十分依依不舍,还一路将他送到了大门口。秦湉受宠若惊,只得一路吹捧赵元吉那根本令人侧目的品味,一路来到了大门口,来到了他之前的轿子所停的地方。
“秦兄也真是太清廉了。堂堂洛阳府尹、大丈夫怎么能坐这么的轿子呢?这些都是娘们坐的!改赵某人送你一个大的!”
赵元吉瞧见了秦湉过来所坐的轿子,拍着胸脯要送他一顶更大的。
但是秦湉却谢绝了。
“赵兄,我今来是避人耳目的,当然不能坐那么显眼的轿子了!您是,还是不是?”
赵元吉拍了拍他的后背,指着他的鼻子在空中胡乱点了几下。
“有道理!那么我就送到这儿了!秦大人,之后常来啊!别有事才过来,那多不够朋友!”
“是是是,等我忙完公务,一定来!”
“届时,赵某一定扫榻倒屣以待秦兄!”
秦湉朝赵元吉拱了拱手,便钻进了轿里。接着,他留在定安公府外喂蚊子的四名轿夫慢慢抬起了轿子,掉了个头,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赵元吉面带笑容一直站在大门口,直到看不清轿子为止。
他回头看向福贵,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见,相反的,他的脸上却是一副精明的神情。
“这家伙上钩了。如果他开始查我,那么之后的计划就可以继续进行了。”
他搓着手走到了那座宛如吃人怪兽的府邸内。
“哎呀,我正因为杨可宋被撤职之后,没有找到新的人合作呢。没想到这么快就送上门来了。真是助我也!”
他大笑了起来,看也不看一直低着头的福贵,往屋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