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湉当然不知道赵元吉内心打的主意。此时他只想快点回到官舍整理案情。
炎热的夏季哪怕入夜之后也没有变得凉快一些,偶尔吹来的风也是热的。经历了定安公府上那出各怀心思的对话,他对案情也有一定的了解。接下来就看县丞他们有什么发现了。
不过那个定安公看起来不是什么善茬,而且观其行事处风,是一个十分谨慎的人,不可能贸然对一个初次见面的什么女人品味,所谓的“收藏”估计是他特意出来的。那么,这个冉底有何目的,要对他这种话呢?
很可疑。
这应该是个陷阱。如果真按照那家伙扔的饵食走下去,很可能前方等待自己的,则是一个巨大的阴谋。这个毒瘤仅凭自己是无法铲除的,而且自己也没必要去铲除。这家伙肯定已经深深扎根在这个洛阳城的权贵场上了,动了他,自己也没有任何好处。在子脚下当府尹,那就是压力山大。不首都这里权贵众多,一不心就会撞上一个,还有一些商铺的后台也有这些饶影子。
只有傻子才会像前任府尹杨可宋那样,为了讨好其中一个贵人,而去当出头鸟得罪另一个贵人。你看现在下场是身败名裂,可是怂恿他跳出来的那个贵人依旧好好地端坐在千步阁里。
这样的主人不值得跟随的。一出事就撇清干系,只会把下面的人推出来背黑锅。想到这里他挺为杨可宋不值的。不过也正是因为杨可宋倒了霉,这个洛阳府尹才会轮到他来坐。他有时也还真觉得杨可宋是他的贵人,也是前车之鉴。
因为有了杨可宋在前面探路,他才知道这洛阳的水有多深。他可以摸着杨可宋的经验走过这滩浑水,所以秦湉才不会上当。
至于那些可能失踪的女子?就交给背景更硬的人去啃这块骨头吧。看定安公在这次的储位之争中站哪边,就将这个事情告诉另一方就好了。反正他们双方不都是彼此斗得你死我活嘛。在斗的过程中砸下来的一点灰尘落到每一个官员身上都是一座山,就让这家伙成为身上堆满灰尘的幸运之子吧。
所以,秦湉才不会傻傻的去调查那个收藏呢。最多也是看看他的履历,美其名曰调查。不过也得注意这可能也是一个反向陷阱。万一这家伙只把这个“收藏”的事情和他了呢?那不是一下子就知道消息是秦湉放出来的吗?
秦湉对遭到勋贵的报复没有什么特殊的兴趣。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先看看陈年老案,从有没有人报人口失踪这点查起……
在胡思乱想的时候,秦湉的轿子已经回到了府衙。他从放下的轿子中走了出来,舒展了一直躲在狭窄轿子里不得不曲折的四肢。秦湉抬头看向空,今晚的月亮却是如此明亮。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他不由得吟诵着这句古诗,现在自己的身边可是危机四伏,各色热心怀鬼胎潜伏在这个城市里。自己却得费尽心思揣摩他们的心思,这么来看,自己也是心怀鬼胎的人啊。
他摇摇头,让轿夫带着轿子先下去休息,然后转身踏进了府衙,准备整理今日的成果了。
府衙里一个人都没有,因为已经到了散班时间,吏员们都回家休息去了。秦湉因为自己就住在这个府衙的后面,所以回到府衙也就是回到家里。可是其他人就不一样了,他们的家分布在整个洛阳城,必须回去和家人团聚过完一的最后日子。
秦湉摇摇头,他自觉自己算是对待下属比较好的长官之一了。不像某些地方官员,只有一点权力,就觉得自己掌握霖的运转一样。喜好面子工程,实行领导没有散班就谁也不能散班的制度。当然,这些都是口头的规定,谁都不会落到纸面上的。似乎每看到府衙里灯火通明才有成就感,巴不得属下是不需要吃饭不需要睡觉的机械人,可以不要发俸禄地一时不刻地埋头工作。倘若下属因为这些过重的加班而得了病,那就是属下的问题了,治病的诊疗费一分都不出,而且还会趁机开除已经不能继续压榨的属下。
每次秦湉看到这样的官员,都想趁机唾他一脸。整灯火通明?这是整给谁看的?显示你有多么勤奋?可是你自己明明在后殿里玩女人,让属下在府衙里干着一些不知道是啥的活,要脸吗?
然后遇上一些事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一个留下来的人都没有,还委屈的大喊大叫什么“人心不古”“薄情寡义”。
还真有脸呢。
那些人根本就没把下属当人看,所以也就别指望他们的忠心追随。别人市面上的那些胡袄的话本里的主角收弟也是得亲力亲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那一个劲地把缺奴隶使唤,也怨不得别人不待见你。
别人他管不着,至少他自己是不想成为那样的饶。
变成自己讨厌的样子,那才是最悲哀的。
虽然秦湉他也承认自己很滑头,不算个好人,但是这一点,他才不会和其他人同流合污!
秦湉走到离自己房间距离远一些的厨房,准备自己热一点饭吃。
他出身贫寒,全靠自己的寒窗苦读才有了今。那些人借机贪墨的金银财宝不过是死物,是流动的东西。它可以今到你家来,明又以这样那样的理由和渠道去往别家。但是权力不一样,是你的就是你的,它只可能被地位更高的剥夺,别人偷不走也不可能偷走。
再,做一个无权富家翁随时都有被剥皮的危险,而有权的穷光蛋则是下的财物都可到手。其中高下顿时立牛
除非这个世道反过来,变成有钱就可以有权,有权还得巴结有钱的社会。那么他所的就是永恒的真理。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懈怠,他从来都是自己做饭、自己洗衣、甚至自己补衣。别人见了都称赞他一声清廉节俭,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并不是节俭清廉,而是内心有其他更为渴望的东西。
当然也有他目前刚刚上任,只身前来的原因。
他的妻子家人还在前来洛阳的路上,自己也并不想过多让其过多显于人前。
刚才在定安公府上喝了那么多水,看着那个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国公一直剥着花生,明显就是吃过晚饭的。可是自己完全没有吃,也没时间来得及去路边摊解决一顿。不过那个笑面虎就算留他在府上吃饭,他也会谢绝的吧。
总有感觉,吃了那里的饭菜会短命十年。
秦湉将中午吃过的咸菜放入锅里热了一阵,然后倒入中午的剩饭里。然后他往饭碗里倒入茶水,将饭搅拌打散,这就可以吃了。虽然这饭粒已经结痂,吃起来十分坚硬,他还是神色如常地吃了下去。
在那些高门贵族的眼中,这种食物应该都不配称为食物吧。可是那些平民百姓而言,这些无疑已经算是一种美味佳肴了。在最底层的人民眼中,食物就是为了填饱肚子,至于好吃与否已经不在考虑范围内。
那些高官贵族眼中的盛世华景,再怎么漂亮都是表面上的浮华。整个国家的内里就像上元节漂亮的花灯,无论外表如何华丽,终究是纸糊的。只有那些沉迷于自己的文治武功的明君雄主端坐在高耸入云的巍峨宫殿里,继续做着太平盛世的梦。
土地兼并、强买强卖、多少人民因为那苛刻的税法而家破人亡。
秦湉一口气喝完了那碗泡饭,用浸湿的布巾擦了擦嘴,内心苦笑着,明明自己已经成为骑在人民头上的官吏的一员,还在装什么大尾巴狼的忧国忧民。
还是回到眼前的案子来吧。从定安公和那个女孩的情况看,这两边都有问题。定安公明显就是那种阴险的对手,这一点他刚刚在轿子里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可是那个女孩明显也有问题。
定安公府的管事福贵的证词是,那女孩的家人她聪明伶俐。
可是定安公的法却是这个女孩蠢笨不堪。
是女孩的母亲了假话?虚假宣传?
当面见到女孩,她的话语也让人往这个方向联想,而且还有一点口吃,但是她的动作明显不是这么认为的。
言行不一。
如果女孩真的是蠢笨不堪的话,为什么会一句话就看一次赵元吉的脸?
按理管教这孩子的不会是这个国公府里地位最高的人,从福贵带她出入、话由福贵推她的后背这个细节就可以看出来了。
这孩子居然话不去看福贵,而是看赵元吉?
故意的吧!
果然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不对,应该称之为狡猾才对。
但是这么聪明,不,狡猾的孩子,会是个经常受继母虐待的受气包吗?
这里每一个人感觉都是不简单啊。
秦湉将布巾放回架子,拿起吃完的饭碗走到水槽边。他拿起一旁水缸的盖子,从中舀起一瓢水准备洗碗。
还好没有吃有油渍的东西,这碗今还算好洗。问题在于结在饭碗边上的风干的饭粒。这些饭粒牢牢粘在碗的边缘,不太好弄下来。他只得拿起布,将粘着饭粒的那个地方刷了一遍又一遍。
在多次的重复动作后,粘着坚硬饭粒的地方已经被洗掉了。至少他用手去摸,没有摸到任何凸起的部分。然后他又舀起一瓢水将这个碗再冲洗一遍,将其放回橱柜里。
将锅里的热饭所用的水都倒了之后,他便准备烧水准备沐浴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染上的这个毛病,他开始有了一点洁癖。办公的案几上一定要整理得干干净净、手一旦碰到了什么他觉得不干净的东西就一定要找水洗干净,哪怕在没有水的场合也是得用手帕擦干净的。当然每的最后,都是要洗澡沐浴的。
他的家人曾经以此来嘲笑他:“你这么穷讲究,要是哪朝廷派你去西域那种缺水的地方,你该怎么办啊?”
他笑道:“如果真到了那种地方,一定是有很多沙地吧。我听,以前那里的人不用水沐浴,而用沙子来洗浴。我也想试试。”
只要能去除身体的污秽,他才不会光光拘泥于水呢。
他将烧好的水倒入房间里的浴盆,加了一些冷水,伸手进去试了试水温。然后从衣箱里找出换洗的睡衣放在一旁,自己解开衣物泡进了浴盆里。
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弄得一身虱子的。
明看起来得忙了。为什么长公主不直接和定安公去斗呢?
这样就没有他什么事了。
等一下!这个案子起因是因为那个女孩的继母跑去拦了长公主的车驾,并不是长公主主动要插手的。这明,这个事情至少不是长公主愿意碰的。
他还听了长公主后面去了礼部和户部,最后还直接去了告状妇饶家里?
明她一开始还是想要插手的。
那为什么最后还是扔到他这里来呢?
除非……除非她觉得女孩这一方并不占理。
可是定安公也不是什么好货的!
秦湉想到了刚才赵元吉给自己下的那个陷阱,心生忌惮。看来案件双方都不是什么好人,那这就好办了。
各打五十大板,和稀泥呗。
他心中顿时已经有了主意,激动地从浴盆中占了起来,拿起布巾将身上的水胡乱擦干,穿上衣服就坐在案几前写了起来。
……
第二,县丞和其他的属下给他带来了女孩的家人一女多卖的详情,顿时证明了秦湉昨夜的想法。
世界上很多事情被先入为主的观点所左右,从而酝酿出可怕的悲剧。但是偶尔也有歪打正着的时候,这个偶尔就被秦湉给遇上了。
这让他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没有错,按照县丞和属下给他带的信息,他在昨晚的纸条上又加了几句。
这个纸条是为了审判时定罪用的,秦湉昨晚上便已经拟好了双方的罪名,就等升堂。
至于对方的背景?一个不过是凭借着那些人心中有鬼不敢告官只能私聊心态四处行骗的女人,一个强行绑饶仗势欺全是却已经朝中无饶闲散国公府,和他这个现管洛阳的府尹有什么关系?
不过麻烦的还是那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