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歌舞坊，听完那坊主长篇大论的言辞，诉说着她们这歌舞坊的历史有多么悠久，多少达官显贵都喜欢来这看表演，带出过多少名伶，宋长乐才知道沉未央这绝对是别有用心。

这么厉害的歌舞坊，那必然是要经过严格的训练，而她要是被关进去了，除非她能学有所成，不然可就出不来了。

坊主见沉未央是个有钱的主，立马把店里所有的师父都叫来了，殷勤得很。

“公子，我们这的师父都是从艺好多年的，而且每个人擅长的舞都不一样。公子您要不要每个人都先看个一段，然后再为这位小姐选一位合适的。”

“好。”

这歌舞坊里的师父，一个个跳得着实好，虽然宋长乐以前也不曾看过什么歌舞表演，却也觉得跳的是传神得很。

“这位师父跳的是长袖舞。”

“这位跳的是惊鸿舞。”

“现在这位跳的是七盘舞。”

“这是来自西域的胡旋舞。”

“这是巴渝舞。”

坊主一个一个的介绍着这些舞的名称，除了几个比较有特色的动作，其余的她是一点儿也记不住。

沉未央应该是看惯了这些舞，竟一点都不觉得惊艳，只有她一个人在旁边使劲鼓掌。

“小乐，你想学哪种？”

长袖舞的话看上去比较容易猜到那袖子，沉未央可就是盼着看她摔跤呢，不行不行。

惊鸿舞这讲究的应该是舞姿的轻盈，就她这样的，又能轻盈到哪儿去呢，不行不行。

七盘舞得站在那鼓上跳舞，还得踏出声响来，这得多疼啊，不行不行。

巴渝舞看上去太凶了，也不适合她，还是那转圈圈的胡旋舞好，看上去简单。

“我就学那胡旋舞吧。”

“那便按她说的，就那个跳胡旋舞的师父吧。”

宋长乐眼见那坊主转身就要走了，自然要问一问她最在意的问题，“坊主，你们这的价钱是怎么算？”

“这得按您的资质来算，”坊主上下打量了一番宋长乐，“这资质好的人，需要的时间少，自然需要付的银子也少些，这若是没什么天赋的……”

“无妨，你们负责将她教会就行。”

这句话当然不可能是宋长乐说的，资质这种东西，她自然是没有的，那可得花好多银子了，听了坊主这话她真想马上拉上沉未央开溜。

这教胡旋舞的师父叫齐木措，据说是从西域来的，长相上便有那些西域男儿的特征，连沉未央的长相和他一比，都觉得少些英气。

脸上还留着一些胡须，却也不显得邋遢，反而别有一番风味。他这眸子的颜色也和他们不一样，像是那西域沙漠的黄色。

沉未央见宋长乐看那教胡旋舞的师父看得入迷，“怎么，小乐喜欢这种？”

宋长乐摇摇头，她只是以前从未见过西域的人，此时瞧见了，不免有些好奇。

“那我便先走了，小乐在此好好学习。过几日我来看看成果如何，我已经交代过了，学不成是不会让你踏出这舞坊半步的。”

“晚些还会有位夫子来教你诗书，想必这些日子，小乐会过的很充实。”

“不是说只用学一样吗？哪家的丫鬟既要学习会跳舞还要会诗书的？”

读书诵诗这事宋长乐不是没有尝试过，以前村里也有曾考过状元的人回来教村里的小孩子读书。

她至今都还记得当时发生的事情。

那一天，夫子在前面教“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

而她因为昨日一直在外面耍，今日早晨又被阿娘叫来这学堂上课，着实是太困了。

偏偏这些夫子就喜欢叫那些学堂上打盹儿的人回答问题，于是她就被叫起来了。

“宋长乐，你来说说我刚才说的这句话是何含义？”

“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志之动形的，不管了先编一个再说，“作诗之时需要一边动一边作，这样就可以作出好诗。”

于是乎，她被罚在原地跳着上完这节课。

现在，又找来了夫子要教她诗书，这不是要她的命嘛。

“我家的丫鬟需要。”

沉未央走了，只丢下她一个人在舞坊里和那齐木措大眼瞪小眼。

“宋小姐以前可曾学习过什么舞？”城里的富家小姐一般都是从小就开始培养的，琴棋书画样样都得会，齐木措以为宋长乐也是如此。

宋长乐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曾。”

“这胡旋舞，特点是旋转如风，节拍鲜明奔腾欢快，多旋转蹬踏，故名胡旋。”

齐木措一边向宋长乐解释，一边又转了几圈。原以为只有女子才能跳舞，没想到这男子跳舞也能有如此风情。

“这个我懂，就是转圈圈嘛，简单。”

“这胡旋舞可不简单，宋小姐，你想听故事吗？”

这康安城的人似乎都喜欢讲故事，来的这几日她已经听了不少故事。

“西域有一个公主，自幼便习这胡旋舞，舞技也成了全西域最好的。”

“小公主有一个好朋友，或者说是师兄，因为两人是在同一位师父那里学习胡旋舞的。”

“后来西域的边境遭遇了战争，中原的皇族下令要攻打西域。”

“为了换取百姓的安宁生活，西域的王不得不签订了割地的条约还有增多的赋税，甚至还要将他最疼爱的小公主嫁去和亲。”

“小公主的师兄听闻了这件事，说要带小公主一起逃跑，远走高飞。”

“可是小公主却安慰他，没有关系的，能牺牲她一个人来换得西域的安宁，也算是她能为西域做的一点事了。”

“她去了中原，成为皇帝众多妃嫔之一。她说中原的皇帝也很好看，对她很好，还喜欢看她跳那胡旋舞。”

“她说，每次跳舞的时候，她都会想起西域的风景。”

故事到这里，小公主虽然是嫁给了她不曾见过的中原皇帝，还没有了自由，但至少也不算是坏的结局，可是为何他看上去却这么悲伤。

“就在小公主嫁去中原的第二年，中原地区频频水灾，水灾之后又是长久的干旱，皇帝也想不出什么好的解决之策。”

“于是便有朝臣称是这小公主给中原带来了灾难，说这胡旋舞乃是不祥之兆，才使得这中原的皇帝变得无能，朝政变得混乱。”

“后来呢？”宋长乐见齐木措没有再讲下去，“这皇帝总不见得就信了这些胡诌吧。”

“皇帝将小公主打入了冷宫，也不将这消息放出来，怕引起西域的百姓造反。”

这故事听起来着实令人为那小公主感到可惜，但其中也有着破绽。“不将这消息放出来，那这故事又是从何而来的呢。”

“小公主临走时带走了一只大漠信鸽，中原人不曾见过，只当是一只普通的鸟，却不知它能传递书信。她被关入冷宫前，曾书信一封给她的师兄。”

故事便是这样，只能当故事听，若是她是那小公主，必然冲到那昏君面前让他好好斟酌一下那些朝臣的言论。

君主无能，所以就将错误推给受宠的嫔妃？这就是世人所谓的治国之道么。

宋长乐拍了拍齐木措的肩膀，“这小公主也是可怜，传信给了师兄自然是希望这师兄前去解救她于苦难，或者想些法子来救她。既然这故事没有了后续，可见这师兄是辜负了她的期待。”

每日听听故事也好，总比逼着她跳舞好。

这第一天，齐木措除了跟她说了个故事，其余也没再说些什么。

歌舞坊的伙食比较清淡，甚至不见什么荤菜，只有炒青菜的里面有点肉末儿来调味。

坊主说这是为了那些跳舞的姑娘们能够保持好身材，这才能吸引那些官人们来看，总不能挺着小肚腩上台。

可她又不必上台去表演，怎么连她也要吃素。这歌舞坊的床也不如原来的软，唉。

俗话说这早起的鸟儿有虫吃，练功夫要趁早，这练舞也要趁早。

十七见跟着她来这歌舞坊会没吃的，就毅然决然的丢下她，而自己一只鸟留在了院子里。也不算只有它一只鸟，还有沉未央，月梨，和那个黎渺。

叫醒宋长乐的不再是十七的嘴在她的脸上啄啊啄了，而是歌舞坊里的弦乐声。据说这些姑娘们都是要早起的，练舞的要活动手脚，唱曲的要开开嗓。

而她这种当学徒的，要早晨在这坊子里转上几圈，认真学习一下那些姑娘们都是怎么跳的，最好还要交上一份心得。

她自然是看不出她们跳得如何，动作是否标准，又是否踩在点子上了，只知道有些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而有的，怕不是和她一样，刚来没多久。

坊主虽然不给她吃肉，但人还是不错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沉未央给了很多银子的缘故，按理说一般这些坊子里的学徒，不免会被当成打杂的使使。

“小乐呀，你等会儿去楼上将你师父叫起来。”

“师父不用早起的么？”她之前在坊子里逛的时候已经看到了昨日其余那些跳舞的师父们，的确也不曾见过齐木措。

“你师父他刚来中原不久，不太习惯这里的作息。你是他在这坊子中的第一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