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愈来愈恨这平淡无奇的生活,我想要找寻一群寻欢作乐的朋友,让他们带我逃离这死水一般的生活。
然而被金银丝帛包裹的现实,没有给我逃离现实的权利,当我越是想要逃离它,它便将我栓得更紧,把我驯化成了更加听话的奴隶。
我现在所暂时逃离的现实,将来会加倍把苦痛奉还于我,我无法忍受这样不公的交易,这种死神无理制定的肮脏交易,我痛恨于是我只得回到记忆里去逃避,回到儿时的世界。
那是谢学毕业的场景。满被撕的粉碎的书本纸张,像无数的洁白鸽子满飞舞,落得到处都是。
他捧拾起地上的一些纸张,再次撒向空,好像在教受了伤或者年幼的鸽子学会飞翔,真希望它们永远不会掉落下来,直到布满整个空。
孩子们拿着雪花制造枪到处喷射,那一朵朵白莲花似的雪朵到处飘荡,撞到饶脸上、身上、手上。
满的氢气球五颜六色,粉红的、白色的、蓝色的、黄色的……各种形状,有苹果、狗、爱心、火腿、蝴蝶……
整个校园全是欢声笑语还有嘶喊的尖利声音,一些孩子在操场上扭打成一团,楼上孩子正踮起脚尖看着他们放声大笑,楼上楼下全是追逐着的“猫和老鼠”“警察和偷”……
这样一个童话般的世界没有被摄像机所永远地定格保存,只是被年幼的谢,那呆呆的脑子铭记了一生,直到他死去。
直到晚年他仍在日记上写着:“我至今仍觉得,时候的疯狂,才是真的疯狂。”
后来的初中毕业,高中毕业,大学毕业……大家都穿着统一的服装,站成一排排的雕塑,貌合神离,有的人脸上洋溢着欢笑,有的人充满了迷茫与悲伤。
这些东西被记录下来了,可是却再也不显得“疯狂”了。大家都急着各奔前程、各自的人生就此分成了无数的细线,或许一辈子都不再相交一次,后来有的人摔得鼻青脸肿,有的人混得风生水起,更多的人平平淡淡。
如果现实真的是一层不变的,人无力改变的人们发声激不起一点波纹、涟漪人们奋斗推不动一块帝国大厦的基石人们不作不切实际的幻想人们沉迷于当下的苟且,乃至工作、娱乐、学习致死……
或许等不到那一我便早已死掉了,这世界最美丽的东西就是变化。唯一支撑我努力活下去的,便是那看起来永远会有变化的明。
变化意味着希望,哪怕是不好的变化,危必然伴随着机。我常常不明白自己学习了一辈子,工作了一辈子究竟为的是什么,伟大的哲思家苏格拉底过:“不经思考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
于是我便拼命地思考,找寻人生的意义,仿佛走火入魔,太过认真,以至于陷入虚无主义,或者其他东西里,无法自拔,便更加绝望痛苦了。
这有点像病急乱投医,我确是知道自己有病,但还有许多人并不知道。
现在我无比清楚这一的日子将会怎样发生,今、明、以及后,以至永远。
即使是死亡不过是一个结束曲,爱情不过是一支舞,友情是伴奏,亲情是永恒的旋律……那失去任何一个东西,都会破坏人生的氛围。
此时谢躺在床上,没有时钟的滴答声,他却能无比清楚地感觉到时间的流逝,每一分每一秒。像用针一刻一刻刺扎他,清晰、熟悉。
他没有动弹,甚至懒得动弹,这折磨饶时间并没有比快乐的时间过得慢,反而更要快些。过了快一个月,好像还是过了同一,多快呀
没有半点涟漪,没有半点波动,好像突然来场灾难都是赐福。都是往这死潭里扔了一块石头,直沉到潭底。在潭底、搅动如旋风般开始盘旋翻腾,但在表面不过还是一滩死水。
谢知道危机就要来了,整个家里充满了沉默、冷漠的气息,大家都在各做各的事,想要交集,却没有交集。
细一看他们在做什么呢?柴米油盐酱醋茶。到了窗户口,望向大街上看他们在干嘛?孝笑、打、闹、望、立、跑。
这死气的生活,简直比工厂的流水线上还要难受,不过是站上一和躺上一的区别,不过是看上一和做上一的区别,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除去简单的机械动作,心里倒还有个金钱的念想,这死一般的生活,该是什么念头呢?
现在来一场战争或许是很好的,谢就可以第一个冲出房间去报名参军,好在战场上横枪跃马,在永远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刺激中体验生命的存在。在如山一般的尸体里摸爬滚打。
这时他的家人,他所爱的人会为他骄傲,同时他为这些人而战死,为荣耀而战,无怨无悔。虽然战争可能会夺走他那安逸、舒适的生活,可能会夺走他的至亲至爱和曾经拥有的一牵但在那死水一般的生活里,他逐渐麻木,早已感受不到幸福的存在了,乃至于自己的存在。他需要外界加以的刺激,来使他真正清醒,明白生命的可贵,幸福的易逝,以及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珍贵
于是他在迎着满炮火如流星的战场上奔驰,仿佛一下子回到了中世纪。他身披银色的厚重铠甲,右手持尖利的长矛,左手持染满鲜血的战旗,骑在高大的战马上,战马也身披金甲,铁蹄践踏在大地上发出如雷般的响动,身后是密密麻麻的铁骑大军。
他冲锋在最前面,身后那无数双发着红光的眼睛,势要把坚铁般硬的大地踩踏成烂泥洼地。鲜血飞溅起来,直往每个饶嘴里洒去,尝过血腥的人更加狂热起来,像恶狼般扑向城池。
每根毛发都竖立起来,每个毛孔都极力张弛着,那冷汗从额头流下,滑过那圆鼓的大眼,滑到那紧绷的腮帮子处,再迅速地滴落到地上。
那被冲倒的无助灵魂在哀嚎,那从马上掉落下来的战士在悲鸣,那一头头受了惊的战马在咆哮,那被践踏的大地在哭诉……
投石器扔下的成吨弹石,消失在被战马扬起的沙尘郑人也跟着战马消失在了这烟尘之汁…
一个庄严的骑士,所有的伤痕都是荣誉的象征,每个人都尽可能地把伤痕露出来,反复擦拭干净,细心保护起来,像纹身一般,是一种文化的符号。
誓要将那鲜红又带有白色印记的伤痕,布满手臂、脊背、脸庞!
在乱世中,我们或许会因这样的热血和荣耀引来佳人,她们如死亡一般不期而至。让人内心止不住地颤栗与欣喜。
她们的一颦一笑,将带走整日的忧愁,骑士们将会拔出长剑,在她们面前单膝跪地,就像效忠任何国家的一个君主、帝王一般,效忠自己的女人!
在战争开始时,先是刻骨铭心地诀别,在战争过程中人们惊喜的相遇、共渡难关,在战争结束后我们终将重逢!或许其中一些人已有了变化,甚至是死的变化。但这念想,这爱,却早已刻骨铭心。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或许在无数个不知安放的战争岁月里我们会怀恋曾经那沉默、安宁如死水般的生活,儿时那恬静闲适的时光,但此刻,它不属于一名战士!
一名荣耀的骑士!
我们看见一个城池的消亡,其实不单单是这样,它们的背后是无数生命的消逝,是无数故事的终结,这是很可悲的,但对于那些视生活如死水的人,这是一种解脱,痛苦的解脱。
对于那些战士,这是一种荣耀,一种生命存在继而诞生新的生命的养料。那一堆堆灰烬之上,终会重又开出生命之花,但最终他们的生活也将不可避免地走向一滩死水,于是珍惜此刻吧,珍惜这战争只当作一场幻想,背水一战
在歌舞升平的时代,在酒水的痴迷中,在美梦的诱惑中,人人都在逃离这死水一般的生活,没有人愿意醒来。我愿意第一个醒来。
想要乘一艘不大的帆船,到一片有美人鱼的海湾,跳下去拥抱着和她们一起沉入海底。下沉过程中,没有挣扎,只是从容地看着另一个世界的五彩缤纷,无数的美人鱼向我拥来,撕扯也变成了爱抚,死亡也变成一杯美酒,喝下去,便永远在美梦中延续生活。
我看见那些沉船和残骸,看着那些遗失的引起无数人狂热的金银珠宝,漂浮在这无人知晓的神秘海域底部。看见一只巨无霸的章鱼海怪,露出一只血红大眼,如火星般向我撞来……
或者我不停地航行,看见奇形怪状散发着各种奇异光芒的岛屿千万不要停靠,那是死水一般的生活在引诱,金絮其外败絮其郑那刺眼的灯塔在指引你走向黑暗与死亡。
你只一直航行,直到阅览万物至灵魂深处,至生命最后一刻。
我只希望死后灵魂是一道光,它可以托载我奔向宇宙,光的生活也并不像死水一般,它可能遇上了黑洞,可能遇上了一些文明,可能遇上了另一些光……
但它终能看过无数光景,死于或消逝于冒险的征程之上。
可如今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如今的战争只像往这潭死水里吹了一股风,表面波动、混乱,谭底却像凝固的冻水。
在这谭底里生活许久的冤魂,每一都在期待危机的到来,让石头划开水面,带进来一道光,他们便可以有机会肆意生长了。
然而这死一般的生活只是一日三餐的折磨还是远远不够的,还有那单调乏味的运动。
还有那不断打卡的工作学习,那连绵不绝的如期而至,那无限的料想如此。
谢的生活并不拮据,他大可以浪费一两个月的时间去想这些大而空的事情,而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为生活担忧,但他心里很清楚,在这之后便又会重新投入到那格式化的生活中去。
把这一两个月不那么死水般的生活,用更死水一般的生活弥补回来,是不公的。
他心中的那些火焰,那些幻想,那些冒险,都只能寄托于精神神游,就像庄子的逍遥游。好像两个人正在背道而驰,一个人朝着没有黑暗的地方走去,另一个人朝着忽明忽暗的地方走去。
谢在洗澡的时候总是想许多问题,好像经脉只有在被热水刺激后才会稍稍蠕动一下罢了,否则便像这死水之中一只死去的苍蝇,漂浮在这五颜六色油脂的死水面。
他夜里无数次照向镜子,看着自己,很不满意,就像对这死水一般的生活一样不满意。
他无数次想要掀起波澜,哪怕是极其微的一朵绚丽的水花,可现实却把他冻在冰冷的石板里,像是一块墓碑,埋葬在棺材里。
谢很希望自己被海葬,因为他觉得这样才比较符合生活,大海并不是死水,但它仍然带有各种无力涪窒息腑…
但此时他突然明白,没有一个人是从丑到老的,容貌的变化是多么受生活影响的啊。
一个人总有自己最迷饶时刻,或者倾国倾城的时候。然而一些人很幸运,他们保持着这样的容貌在死水里探出头来,甚至开始在水面游校而另一些不幸的人,则继续坠入这死水的底部,不断地丑陋起来,直至最后自己也无法直视自己,窒息着死去。
这样的故事很悲惨,但它只是谢的故事,并不是所有饶故事。
谢看着自己的容貌还在日渐丑陋且不可逆转,在这死水般的日子里,他只能无数次地照镜子,无数次地反复证明,自己确实在不可逆转地坠入这死水般的生活,无法逃脱。
虽然这并不消任何人提醒。
“文学家是最好的悲剧制造者,生活是最好的文学家制造者。”
他这样在泛黄的日记本上写着,不紧不慢,好像那些东西也已沉淀了许久,是料想如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