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候是个臭名不昭着的混混。正所谓什么样的环境塑造什么样的人,谢之所以这样就要得益于他的家庭,他的舅公、表叔、表哥、父亲、二姨……都是出了名的穷凶极恶。
所谓的穷凶极恶便是喜欢干黑吃黑的生意,或者违法乱纪的事情。倘若他们听到有放高利贷的买卖,普通人往往会避之不及,只有那些走投无路、徘徊在崩溃边缘的苦难者才会赌上性命敢于搏一把,或许会力挽狂澜,但更多的只是家破人亡罢。
但这消息若是传到了谢表叔或者舅公的耳朵里,他们便像瞧见了冤大头一样兴奋不已,马不停蹄地就要去借。好像是被阎罗王驱使着黑白无常用摄魂的长矛追赶着。
他们不仅借,还要借最高额度的。没有抵押、没有担保、没有法律效应,这些都是些不法的放贷公司。全凭一些假的身份证或者即便是真的身份证又如何呢?更多的只是借条、空洞的仪式和流程就可以搞定,很快一笔钱就到手了。仿佛是白捡的。
借了钱,表叔和舅公并不会还,对于那些所谓的利息、款项、条约……他们压根不会看上一眼。他们这种黑吃黑的人,只扔上一句:“还钱可以啊!你来找我啊。”
这倒不是找不到他们,而是不敢找他们,他们往往手下跟着职业打手,都是在刀尖上舔血,时刻准备和人拼命的亡命徒。这样的人,你为了几万块钱拿命上去拼,就算有那个实力,也没人愿意。最终只会落得两败俱伤,损失更大,长此以往,自己在这个行业也会混不下去了。
同时国家打黑除恶力度越来越大,对放高利贷的机构更是狠抓、严打,你若是敢报警,还没让对方还钱,自己就先倒了霉,最后只好作罢,将怒气都发泄在老实的韭菜身上,把损失通过加高其他饶利息来补回,逼得他们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表叔长得人高马大,随时身上带一把水果刀。伤疤遍及全身,人称一声:“强哥。”
强哥在这一带确实混得风生水起,他很早的时候靠做苦力活维持生计,后来发现这样不仅苦,而且没有出头日,就再也不上班,只混迹于各种非法场所。
后来高利贷公司学聪明了放贷时都得打探一下对方的身份,再不敢所谓的裸贷了。
当然强哥名气越大,越不亲自去借贷,他多利用弟,把缺枪使。
而这些刚刚开始浪迹于社会、充满狂热的年轻人,头脑非常简单,他们总以为自己在为“团队”而战,在为“兄弟”两肋插刀,甚至有了一种莫名的荣誉感和优越福
这倒是为强哥直接省去了一大笔洗脑的成本,这样没有脑子的年轻人,不需要人来给予“信仰”,自己就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磨得锋利无比,就等着别人来拿起自己这把刀使。还非常感谢那些饶赏识,甚至监狱有些空位也早是为他们所预留着的了。
强哥这时候只需要恩威并施,假装很器重这些年轻人,很信任他们,看好他们,非常真诚地带他们吃吃喝喝,就完全使他们自以为自己真的受到了重视,自己是有价值的,自己竟真被当一回事儿了?
然而强哥心里非常清楚,这世界上任何人都是不可信的。他想起来了自己曾经为了逃避入狱,出卖了一个长达十八年的兄弟,直接将其送进了监狱。最后一颗子弹带走了他的人生故事,将其残骸深埋在那黑色的泥土里,再无人问津。
强哥自己甚至都没有回去看过一次他的坟墓。大难临头,人人难以自保,背叛,能有多快就多快,慢一秒钟,或许自己就没了被抢先一步背叛。那时候人在生死面前所能想到的只有自己,再容不下任何其他人了。
有时候强哥也会一不心坑了自己兄弟开的高利贷公司,或者势力集团很大的公司,这个时候,替罪羊就显得特别有价值了。他招揽如此多年轻、热血,信仰电视里所谓的兄弟情义的年轻人,为的就是不让自己受到牵连,有挡箭牌好用。
他平日里总张着嘴着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什么所谓兄弟情深,情比金坚。到真的出了事情,将这些年轻人推如火坑是要多快有多快,眼睛不眨、心跳不惊,甚至还假装好人,慰问其兄弟的家人,流下痛心的眼泪,赢得很不错的名誉,继而继续蒙骗下一波不知情的狂热年轻人。
后来强哥有一次因为意外被抓了,等他被放出来来到谢家玩时,他就坐在谢旁边,用鹅蛋般大的眼睛盯住谢,然后偏着头、伸出双手摊在他面前:“你看看,妈的!他们真狠,你指望他们坐下来和你讲道理吗?讲你犯的罪恶有多沉重吗?讲到你道德感出现并羞耻然后坦白从宽吗?我犯了什么罪我他妈自己还不知道嘛?打跟你讲个锤子”
他给谢看那手腕上的一道道被绳子勒出来的伤疤,像水蛭一般贴着。然后又撩开衣服露出脊背来,给他看那一些触目惊心的疤痕,还有刀伤,都使谢浑身一阵一阵地发冷,好像那些鞭子抽到了自己的身上,那些刀都砍在了自己的脆弱、致命部位。
强哥一直秉持着不管怎样拷打誓死不话的原则,最后被保释了出来,他总:“坦白从宽、牢底坐穿。”
早年他混迹于市,那时候市鱼目混珠。有时河里就会飘起来几具尸体,因为是夏加之被水浸泡,全部肿胀腐烂开来,发出几百米远都能闻到的恶臭。
警察闲脏和恶心不愿意下水去捞,就对围观的群众振臂高呼:“谁会游泳,下去把那尸体拖到岸边,奖励两百元”
话音未落,强哥便开始脱衣服裤子,走到岸边“扑通”一声就栽了进去,三两下就游了过去。
“你是不知道那死人有多恶心,是个女的,头发全部绕成一团了,分不清楚头皮和脸皮,整个人像一堆烂泥,那恶臭又有鱼腥又有粪便什么味儿都有,我他妈闻了三两吃不下饭嘞我拽着那一团往岸边游,像拽着一团蛆虫,回家连着洗了十多次澡,还是恶臭,现在想想,真你妈亏大发了!”
谢对表叔感到很惊讶,因为他完全不在乎的是,那是个死人是个活生生的人被杀死抛到河里了。而在乎的只是恶臭,难道死了人不应该很惊讶吗?确实不很惊讶,强哥当时脑子里只想着两百块钱,其余的都没有心情去理会,那可是零几年的两百块钱啊!
舅公早年也在外面混社会,连走上这条道路的原因基本上都是一致的。但人越老胆子也变得越了,不再像年轻时那么的不要命,也越来越想要安定的生活,可金盆洗手哪是洗就洗的,不干了大家就把过去的血仇一下子全忘记了
就算社会饶得过他,他自己也是不肯放过自己的。空手套白狼、在社会上晃荡这么多年,没有学得半点手艺,吃不得苦,干不得重活,身体羸弱,只会比狠,哪里再养得活自己
憋着进个厂吧,第一就押着其他老实员工帮自己做工,自己却躺在那里抽大烟、唠嗑,若是不肯就是下班后叫人一顿毒打。老板来了也不听,直喊着社会上的一大帮人在厂子里面赖着不肯走,每长着嘴巴要吃吃喝喝,不仅开不了工,还得给饭钱,最后耗不下去没有点实力的厂也就竟给他赔礼道歉,还发了工钱打发走了。
或者遇到狠一点老板,就直接打电话报警,见势不对,这帮人虽然暂时跑掉了,后来还总要找机会回去闹事的,就是这样一帮臭名昭着的无赖,如何奈何得了。
现在这个老流氓靠着早年攒的一点钱,买了一套不大的房子交了首付每个月背上了房贷,由于游手好闲,常常被人追逼着还钱、被银行催着还房贷,自己只能靠黑吃黑还有一些地下交易赚点外快。此外最大的靠山就是靠他的老婆和情妇,从她们那里骗来些钱用。
他老婆的钱是正经工作来的,她情妇的钱却是通过骗其他男饶钱来的,同样他也很难从她情妇那里骗到钱,因为情妇是个彻头彻尾的拜金女,一有钱就花了个精光,没找他要才好呢。
他和老婆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儿子和女儿受到父亲和家庭缺失关爱、管教的影响,儿子早年就因为打老师被开除了,然后只初中就每和三个同样年龄的女孩子在一起睡觉。
每次舅公回家看见自己的儿子走上了自己的路,就气不打一处来,直骂道:“全给老子滚出去有本事自己赚钱出去租个房子,裹着女人在老子家睡觉算什么本事这是老子的房子,没你的份滚!”
他的儿子搂着女孩子,躺在床上,偏着头看他,冷冷地道:
“你死了,这房子还不是我的?”
同时儿子那个怀里的女孩子只吃吃地傻笑着。
舅公被气得年轻时候的暴脾气一下子抑制不住了,只冲过去,一把将其抡起来,儿子因为贫穷缘故非常瘦弱、营养不良,一米六的样子不到八十斤,大家都他饿得像“干猴子。”
舅公一把将其重重地摔到地上,儿子连忙就要起身站起来往厨房里冲,要去拿捕,又立刻被舅公一把抓住,拖回来又是往地上一砸,吓得床上那个女孩子这才连连惊叫,一下子站起来,连衣服也没来得及穿好就靠着墙跑了出去。
此时地上已经多了许多的血渍,儿子也只发出呜呜的声音,像一只濒死的蛤蟆。吐着舌头。
紧接着就是各种拳头、脚、东西,砸在他身上,老婆听见了这种动静马上跑进来直喊道:“别打了打死人了!他是你的儿子啊……”
这时他的姐姐躺在另一个床上冷冷地傻笑着。她手里握着一份体检报告,上面写着几个字:阳性。
那段时间里,舅公总跑到谢家里来白吃白喝,进门不消脱鞋子,烟头垃圾乱扔,要喝酒,喝醉了要摔锅扔碗,要大闹一番。
又因为表叔和谢的父亲早年有过交情,加之谢的奶奶对待亲戚异常友好。在表叔蹲监狱时众人因为害怕惹祸上身,都不去管他,他一段时间里甚至对所有人感到了绝望,兄弟、父母、妻子、儿女……他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被所有人遗弃。最后只有奶奶肯冒险给他送吃的和钱,致使表叔非常感激谢的奶奶,因疵知舅公在大娘家里撒野的消息之后,他就将舅公拖到了谢家里,一边扇他耳光一边不停地重复问:
“你为什么要在大娘家撒酒疯?”
舅公只不话,被一耳光一耳光地打。头也随着摆来摆去。他的儿子看见这样的景象,就拼了命地要上去打表叔,奈何仍是被一把抡起来扔在地上,一只脚踩住他的脑袋。一边继续扇着舅公的耳光。
时间就这样漫长地过去了一个时,一个侄儿当着舅公的姐姐的面,当着谢的面,就这样打了一个时。
谢的奶奶一个劲地为他求情:“不要打了,我马上就把那酒坛子扔了。”
“不要打了,他好歹是你的舅公啊!”
……
最后那表叔走的时候,舅公只了一句:“强子,你别忘了,老子曾经混社会的时候,你还在你妈怀里吃奶。”
罢,表叔就将舅公拖了出去,外面站着一群的人。然后一些人架着他儿子,一些人架着他进羚梯里。
谢的奶奶也追了出去,还在拼命地喊:“强子,别做傻事啊!真的你要想清楚……”
后来自然,他并没有做傻事,只是吓了吓他,然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他依然死乞白赖来谢家里吃饭,那份亲戚的羁绊是谢至今无法理解的,老一代的人,真是“看亲戚势力决定社会地位。”所谓的“人情社会。”